“快快!快出去!”冯伊安撑着跪爬上了月台,转过头来拉昼司——水淹得很快,几朵水花竟然已经淹到了他大腿根的位置,水流的阻力让他行动受限,浸湿的裤腿又更加沉重。
昼司双臂使劲,把自己撑了上去,推冯伊安的背:“好了好了,您快出去。”
“夜愿!抓着这个边!”昼司爬上月台后根本没来得及站起来,急忙伸出双手接他——夜愿是最后一个了,他个子要稍矮一些,湍急的水流已经没到了他胸口——大量的水从隧道东端涌入,撞进西边的死胡同后又打回来,形成好几个混乱的旋涡,铁轨和砖壁上都长满了伴生物,在水下滑腻无比,根本一点儿摩擦力也没有。夜愿手扒拉着月台的边沿,昼司抓着他的手腕,脚却怎么蹬也蹬不上去。
“你站稳!我拉着你!”昼司大声喊道,着急之下回头看了一眼——大部队已经逆着水流从楼梯在往外走了,没人注意到他们俩。就这么一闪神,夜愿忽然大叫了一声,身体像是被水下的什么东西狠狠一拽,直接从他手中出溜了出去,水瞬间淹没过夜愿头顶,只冒出一串泡泡。
夜愿方才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因为要喝水吃东西而摘了面罩,此刻忽然被拉住脚踝,受惊之下把肺里的氧气一下子给吐空了。他拼命挣扎,费力地在浑浊的水中试图辨别是什么东西在拖拽他,左腿蹬右腿地猛踹了几脚,重重踩在那只变异人的脸上。
所幸那变异人本就只剩半边身体,也不谙水性,很快便松了手,朝水底沉去。但夜愿也没了力气——他大脑极度缺氧,甚至已经分不清哪头是水面了。
迷迷糊糊之中,他似乎是被什么人抓住了胳膊,又托住了肋骨,一路朝着越来越亮的地方游去,直到“哗啦”一声,他的脸、耳鼻和嘴巴全部浮到了海面以上。
“呜哇——咳咳,咳咳咳。”夜愿吐出一大口水,然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慢慢地,他耳目终于又清明了起来,后知后觉是主人给他做了人工呼吸和心脏复苏——他鼻腔里全是水,胸前也麻麻的,安息扑过来焦急道:“夜愿?夜愿!”
夜愿摆了摆手,哑着嗓子边咳边说:“没,没事儿,呛了点水。”
昼司帮他把湿透的金发从脸边拨开,又摸了摸他的脸——手抖得很厉害。
安息好像有点儿吓哭了,说:“它们走得快,我和米奥都不会游泳,还好昼司跳下去救你回来了!他急疯了!”
闻言,夜愿又看了主人一眼——别人虽然裤子都湿哒哒地黏在腿上,但只有他和主人是从头发丝就开始滴水,忽然后知后觉地怕了起来——要是他刚才真淹死了……
更可怕的是,万一主人为了救他,淹死了……
水浸透的衣料和皮肤叫他浑身发冷,求救般地,他望向主人的眼睛。
只要能看见这双眼睛,他就会冷静下来,他就什么也不怕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主人看起来比他还要糟糕——他双眼通红,身体微微颤抖,像是受了什么严重的伤害。好几次,他都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牙齿打架得厉害,他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是因为冷吗?夜愿艰难地抬起头,抱了抱他,结果刚伸出手臂就被死死地箍住了。
“吓死我了。”他听见主人在他耳边发出微弱的声音。
那声音是如此的低、如此的虚弱,好像光是喘息就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不费力倾听根本就分辨不出内容。
“吓死我,”主人的确是这样说,“我这辈子,都没这么怕过。”
夜愿惊魂未定,肢体和情感都还十分麻木,他下巴搁在主人肩膀上,蓝眼睛透着茫然,夜愿吞了一口口水——咸的。
这时候他才看清周围的状况——他们此刻正站在“日落大道地铁站一号出口”的顶棚上,所有人都狼狈不堪。而放眼一看,是一片汪洋。
“海啸了。”冯伊安喃喃地说。
“看样子是之前的台风导致的海水倒灌,”二十九说,“全涝了。”
“什么意思?这怎么可能?”米奥不可置信,“这里离海岸线原本还有好几百公里呢!”
二号眯着眼睛,遥望水平面的远方,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番城,说:“看样子,这里就是新的海岸线了。”
众人骇然——这是一场怎么样的台风,竟然将海岸线朝推进了数百公里,原本的内陆成了汪洋、成了沼泽。
“那海岸线的那些地方,那些人……”安息愣道:“赏金猎人公会?”
听他这么说,米奥也怔愣了一下,才缓缓说:“估计,也全都没了。”
作者有话说:
我写的110啊哈哈哈哈,“幺”!么么零是什么妖精啊么么零!
第49章 Chapter 47 从死亡到清晨
浓黑的云散掉不少,风也小了,此刻的海面倒是十分平静,只有半米不到的波纹和有节奏的“唰唰”声,一行人挤在一个小小的孤岛上。
“这……这下怎么搞?”七十三像青蛙一般蹲着,被幺幺零从后头踹了一脚,差点掉下去。
幺幺零:“扶着车!”地铁站的顶棚是一个圆弧形的水泥拱,板车停不太稳,一直朝下出溜。
二号问:“这么大的一场台风,那个海上的什么提子,还能不能行了?”
关于虚摩提这个存在,在场自然没有人比昼司更加了解,但话音落地半晌也等不到权威人士答话,众人狐疑地回头看来——昼司正把夜愿的裤脚从灌满水的鞋里抽出来,小心翼翼地查看他的脚腕——上头有一个青紫的手指印,他抬起头轻声问:“疼不疼?”
夜愿摇了摇头,昼司手指头轻轻摸上去,叹气道:“最近老是受伤,前两天手臂被打中还没好全呢,再之前脖子又青了。”
看见主人苦大仇深的样子,夜愿不禁笑起来:“脖子是米奥捏的。”
“嗯?”昼司闻言立刻去看米奥,对方迅速把脑袋扭开装没事。
“之后再找他算账。”昼司帮夜愿把裤腿塞好,赫然发现在场所有人都盯着他俩。
昼司:“……干嘛?”
二号面无表情道:“等你谈完恋爱过来解决一下我们的问题。”
昼司轻咳了一声,脸皮有些泛红,但那抹红稍纵即逝,很快又退为苍白——他离开虚摩提的这些日子里清瘦了不少,脸颊有些削尖,他问:“什么问题?”
不料眼前齐刷刷地举起了一片手。
昼司点了点二号:“请说。”
“之前你提的计划,说要租一口接驳船,现在船港已经没了,租个太阳。”二号摊着手问。
幺幺零摆手道:“不不不,这根本不是重点,关键我们现在往哪走啊?到处都是水,把板车拆了当船吗?”
七十三也插嘴道:“关键是,为什么这个台风这么猛啊,台风不应该是在海上吗?哪有把海运过来的道理……”
话没说完,两人后脑勺都挨了一记,二号骂道:“轮到你们发言了吗?”
昼司眯起眼睛眺望远方:“确实没什么道理,海上起台风是常有的事,但虚摩提四个角都设置的有天气干预器,风眼在方圆一百公里形成就会收到预警,判断路径之后会按情况强制台风转向。”
“平时都是主人签署天气干预令,这次您不在,会不会疏忽了?”夜愿迟疑地问。
“怎么可能,”昼司断然否决:“在我上任之前的那么多年里,也没有过一次失误。”
其他人都不了解“强制台风转向”是个什么操作,面面相觑。
“就是因为天气干预,”许久不吭声的二十九忽然说话了,“蝴蝶效应,而且,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你从虚摩提的角度来看,倒是次次都能规避恶性天气,台风转向之后和其他气流和旋,有些在外海降雨,然而大部分都扑到海岸线上。过去的几十年里,沿海地貌已经多次大幅更改,沙漠变成沼泽,然后再次沙化。”
在场一片寂静,半晌二号才说:“你,你怎么知道?”
七十三也问:“对啊,你以前到底是干嘛的?”
二十九红眼一转过来,七十三立刻闭口不言,抱着脑袋以为又要挨打。
但它们都没有昼司受到的冲击大:“什,什么?你的意思……不可能,每次天气干预的时候我们都是做了风险评估的,如果产生后续灾祸性天气的可能性大于百分之十,是不会签署天气令的。”
“那是你,”二十九冷冷地说,“在你之前,在你之后……”
它说“之后”的时候,扬着下巴示意这一片汪洋:“谁在乎这八竿子打不着地方的灾祸,给整个虚摩提开全天气照防护需要多耗多少动能,更别提吸附在虚摩提周围的大型循环艇,反正在他们眼里,不,在你们眼里,”二十九冷淡的红眼看着昼司和夜愿:“废土不过就是一个垃圾场,下层流民和恶心怪物苟延残喘的地方。”
“虽然也是没错。”它抱着手臂,有些自嘲地耸了耸肩。
昼司:“你……”
你曾经也是从虚摩提上出来的吗?昼司心中的这句疑问没有说出口——他还没能完全消化眼前的事实:“你的意思是,之前我签掉的那些天气令,都有可能因为蝴蝶效应而牵涉出我们预估不到的灾难性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