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说。”昼司握着他胳膊叫他站上板车去,夜愿在黑暗中看不清,只是不断听见怪物不断扑上来再被拧断脊椎的惨叫声,杀戮和血腥的气味到达顶点,不禁焦急道:“您别管我,先保护自己!”
昼司无动于衷,稍使一点劲就把他托上了板车,并把一根冷光管插在他衣领里——绿色的荧光照亮了他的下巴,也叫他看清周围几米的状况——天花板上滑丝下坠的一只变异蜘蛛,毛腿已经快要挨到他的脑袋。
“啊啊啊啊!”夜愿条件反射地大叫起来,抽出冷光管大力挥在蜘蛛腹部——蜘蛛远远弹开了,但吊着它的丝线强度很大并未断裂,于是下一刻,八条毛腿又荡了回来。
硕大的三副红眼和垂着粘稠口涎的尖牙眼看着就要撞到夜愿脸上,耳边一声巨响——昼司开枪了,变异蜘蛛被霰弹轰得支离破碎,浓浆飞溅在他的呼吸面罩上,还有些落在了他的头发上。
夜愿吓得不能动弹,颤抖地用手套蹭了蹭镜面——液体太过粘稠,护目镜完全糊住了,眼前一片雾蒙蒙的,昼司快速提示道:“湿巾。”
夜愿这才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半截一次性清洁面巾,总算擦净镜片恢复了视力。
深呼吸两次之后,夜愿也冷静了下来,看着主人单用一柄老式的霰弹枪,数次被怪物逼近到危险的距离,严肃道:“您性命的价值比我要重上许多,请您理智一点!”见昼司背对着自己没有反应,他又说:“您要是死了,或者受伤,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昼司回过头来,黑暗中奇异地和夜愿对上了双眼——抛却无意义的感性变量,用价值和风险评估决策,这的确是他教导的方法论,理论上是没错的。但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这一切听起来却是如此荒谬,有那么一瞬间,那么零点一秒,他甚至质疑起自己先前竟然真的将此信以为人生准则。
昼司强硬地把夜愿揽在身后,不许他下地,同时眼疾手快地崩飞了一排变异老鼠,简短道:“听话!”
“怎么没完没了!”
一旁的七十三和幺幺零也已经放下板车的把手加入了战斗,就在此时,米奥拉燃了一枚红色的信号灯——信号灯直直升空,撞在圆拱形的隧道内壁,点亮了整片区域。
夜愿站在板车上,比所有人都高一头,看得十分清楚——前后二十米的隧道中,再加上月台上的、暗缝里的,倒吊黏着爬行在拱壁上的,密密麻麻少说也有上百只变异怪物,而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小心!”夜愿大声说:“十点钟方向,三点钟方向各有两个变异人!”
“知道了!”二号大声回说——隧道里气味太过纷杂,比平时更加难以辨别危险的来源,而它们平时那种大刀阔斧的战斗方式很不适应这时的环境和地形——队伍腹部的几名人类太过脆弱,受不得一点闪失。
“接着!”米奥自己瞄准镜上的探灯摘下来抛给夜愿,夜愿连忙双手接住,米奥说:“好好观察!实时汇报!”
夜愿听懂了,即可不再废话,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高处充当狙击手的身份——只是他手里没有狙击枪,而是靠一张嘴,他只能靠视力辨别怪物来袭的方位,却正好弥补了变异人优越听力和嗅觉的短板。
“别说几点钟方向,说东南西北!”幺幺零叫道。
“哎!”夜愿应了——每个人面朝的方向不一样,用方向定位的确更加准确,而且隧道还是自东朝西笔直的一条,他快速道:“西北二十一度有一个变异人,三十度那只还没死。”
“二十一度?”二号手中的钢管像签子捅穿了一串变异人,又抬脚把它们全部踢飞,同时觉得夜愿定位如此精准有些可乐:“这是什么特异功能?”
昼司刚偷空哼了一声,结果下一刻就笑不出来了——子弹打空了,手指下的扳机“咔哒”作响,然而一只变异黄鼠狼已经“咻”地钻到了面前。昼司难得骂了一句脏话,飞起一脚踹在黄鼠狼下巴上,使得它原地翻了半圈,光秃秃的尾骨翘在天上,被七十三一把揪住,捍飞了后头冲上来数只老鼠。
“哇啊啊!”安息也叫唤起来,米奥正要去看他怎么了,安息又喊道:“你待会儿不洗手可别碰我们!”
七十三气晕了,张牙舞爪地发泄在敌人身上,一时间变异怪物满天飞,月台上足足堆叠了两三层。
高强度的半个小时之后,袭来的怪物数量逐渐减少,但又过了足足一个小时,耳边才终于清静下来。夜愿举着探灯仔细查看了各处通路,指导大家清理了几个漏网之变异鱼,一行人终于得以继续前进。
走出五站地后,它们遇到了一个天然的休息站——隧道里卡着三节车厢。地铁的前半截已经完全飞出了轨道,车头完全压扁了,歪着脖子横在站台上,里面有几具陈年的尸体和满墙血迹——不是变异怪物的所作所为,而是事故死亡。二十九挑选了一节比较干净的车厢,蛮力拉开卡死的车厢门,里头空空荡荡,昼司新掰了一根冷光管举着,吊环把手摇摇晃晃,车厢里鬼影重重。
“来休息一会儿。”冯伊安坐在塑料椅上,数人便也真像乘坐地铁一般对坐成两排,终于得以喘息片刻。他左看右看,又不放心地查验一番板车的状况,心想幸好包装得厚实,不然这一路颠簸还不知道摧残成什么样了呢。
安息挨着他坐下,摘掉面具“咕咚咕咚”地灌水喝,米奥打开包找出干粮一人分了些。然而地下恶臭难闻,大家虽然饥肠辘辘但都吃不下什么东西,昼司和夜愿看着最狼狈——两人都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虽然平日里一个经常忙前忙后地伺候人,另一个保持着良好的运动习惯,但根本应付不来这种强度的急行和战斗,夜愿一瘸一拐,原来是休息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小腿早就抽筋了。
他斜瞥了米奥一眼,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米奥摊手耸肩:“我什么也没说,少爷枪法比蠢羊准。”
安息本来蔫儿了吧唧的,耳朵立刻竖起来:“喂!”
昼司却注意到夜愿奇怪的动作和表情,转过身来单腿跪在他面前,握着他脚腕给他捏小腿。夜愿脏兮兮的鞋搁在他大腿上,脚背被他板着往回压,小腿肚的肌肉被足足的力道按摩着——这场景在虚摩提上简直不敢想象,但莫名地,昼司似乎做得很自然,夜愿也难得没有诚惶诚恐。
“还疼吗?”昼司问。
夜愿摇了摇头:“不抽筋了,谢谢主人。”
“嗯。”昼司把他的脚轻轻放在地上,站直身子拧开水喝——他和米奥穿着几乎一样的连体防风服,都是在集市上统一换的,但穿出来的架势很不一样。昼司虽然和他身高相仿,但没那么壮实,气质也较为文雅,带着护目镜,反倒像个什么高级技术工人。他在连体服外头绑了一圈多功能腰带,插着冷光灯管,水瓶,精神剂和弹药,恰好勒出了一点腰身,更显得他腿长。
“怎么了?”昼司注意到他的目光,低头问:“还有哪不舒服?”
“没。”夜愿连忙低下头——他怎么说的出口,这种时刻,他竟然在盯着主人的屁股,沉迷主人的美色!
“什么声音?”一旁的二号忽然问。
夜愿茫然地抬起头——他什么也没听见,但二十九皱眉停顿了一下,说:“不清楚。”
七十三无愧于“精力过剩”的中肯评价,完全闲不下来,正背着手到处乱转,忽然,他声音不算小地骂了一句脏话,二号耳朵又动了动,问:“怎么了?”
七十三说:“原来不是怪物打光了,是卡住了。”
众人凑上去一看,原来用于调节水位的泄洪管道里,以及通风侧道里,居然还鼓鼓囊囊地挤了不知道几公里的怪物,不过这边管道腐蚀的情况还不算严重,所以将它们全部挡在了铁栏杆后头,铁钉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松脱,费力地支撑着无数前仆后继的抓挠冲撞。
“别别别休息了,”夜愿结巴地站起来,抓着昼司的手,“还是快走吧。”
番城的地铁线路越到城外,一站与一站的间隔就越远,在城里,最短的地方一站地间才隔着四五百米,出了城便变成了一两公里,最远的两个站点之前竟然隔了六公里。在经历十三个站台和上百次大大小小的战役之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日落大道站”,二十九仍沿着隧道向前走了一截,回来摇了摇头,说:“确实是到头了。”
“行,那上去吧。”二号挥了挥手,率先脚一蹬便跳上了月台,不料他抬脚一踩,却溅起了一圈水花。
“嗯?水?”二号茫然地用鞋底蹭了蹭地,水又变更多了。
“怎么回事?”
“哪来的水?”
话音未落,更多的水已经顺着月台的边沿漫进了铁轨隧道上,众人莫名其妙极了,二号抬眼看向透着光亮的出口,惊讶地发现大量的水顺着楼梯源源不断涌入,水速还很快。
“我靠!这边也来水了!”幺幺零喊道——隧道里也漫过来不少水,他连忙把板车举高——水很快淹到了他小腿的高度,众变异人接连爬上月台,并配合着把百来斤重的板车一齐举上去。米奥在后头托着安息的屁股,将他一把送上了月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