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纪小,还不到十八岁。”夜愿劝道。
“十八岁还小吗?我十八岁的时候什么样?你十八岁的时候什么样?”昼司不屑一顾,“就凭他,还想绕过我接管李奥尼斯?”
夜愿暗自倒吸了一口气——虽然这在本宅的侍仆间已经是暗地里讨论多年的秘辛,但从没有人这样大声说出来过。李奥尼斯真正的家主、昼司和多恩的父亲神苍已经很久没有在公众场合下露过面了,自从昼司搬出日蚀号到地心大厦后,更是嫌少见过父亲。反倒是留在主宅的多恩和母亲罗特经常能和神苍见面——继承权要稀释给小儿子的谣言在多年前已经传遍了整个日蚀号。
他还没来得及对此作出回应,昼司似乎已经决定不再浪费时间在废物弟弟和贪婪继母身上,重新拾起工作。
自己十八岁的时候什么样?夜愿想了想——那时候的他似乎终于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心意,并同时放弃了没有终点的爱情。
作者有话说
昼司本来是“日光所及之下皆为我司”的意思,一种狂妄的感觉,类似“日不落帝国”。
但是念起来和某众神之神谐音,实在太中二又好笑,每次写的时候都倍感羞耻
第5章 Chapter 4 渔网
李奥尼斯一族既然是新世界的创世神之一,于是整个虚摩提都因为神子的诞辰而活泼起来,这宏大的庆典成了三大主城近日来唯一的谈资,而安息和夜愿正是在这样一个氛围下第二次见面。
安息彼时正将船降到海平面上,两条腿搭在船沿外头,身旁支着好几根钓杆守羊待鱼。
夜愿看了有些好笑——这少年怎么随时随地都这么悠闲,他今天只乘了一艘小型舰艇,比安息的船大不了多少,降低高度后两条船并在了一起。
安息瞧他来了之后很是惊喜,开心地丢下鱼竿招呼道:“你来了!”
夜愿轻车熟路地跳上他的船:“你在钓鱼?”
安息点了点头,给他看空荡荡的桶子——只有几苗小家伙:“运气还没来。”
“给你发一支。”安息递给他一根竿子,才发现鱼饵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吃掉了。
安息手脚麻利地又挂上一小块鱼肉,叫他丢出去,手在裤子上擦了擦,问:“喝什么?”
夜愿连忙道:“我今天带了喝的,给你尝尝?”
安息冲进厨房拿了两个杯子——一个是上次的白羊陶杯,一个是没见过的玻璃罐子。
“米奥说家里的杯子不要给外人……给客人用,所以我准备了一个新杯子,”安息把两个杯子放在桌上,又神神秘秘地在手里捏了一把东西,“结果你真的来了!”
夜愿上次就已经听过一点这位叫做米奥的神秘同居人的事,随口问:“米……是叫米奥?他知道我来做客的事了?”
安息点点头:“他把我骂了一顿,说我随随便便把陌生人放到家里来,没有安全意识。”
“你是挺没安全意识的。”夜愿赞同道。
安息不满地鼓起腮帮子:“你你你,你到底帮哪边儿的?”但转瞬他又舒展开表情,贼兮兮道:“给你尝个好吃的。”
夜愿狐疑地伸出手,手心被放入了一颗棕色的小坚果。
“这叫章仁果,很好吃的,但是外壳很硬,米奥给我剥了好多。”安息献宝似的得意洋洋笑。
夜愿吃掉了果子,评价道:“好吃。”又想去安息手里拿的时候,安息却不给了。
“不行,你只能吃一个,这是米奥专门给我剥的。”
夜愿又气又好笑——这玩意儿别人平时送到他嘴巴他也不见得稀罕,况且眼前的果子品相和个头都不算好。
但他忽然就馋起来了,哄道:“再给我吃一个,下次还给你。”看见安息纠结的样子,他还认真保证道:“真的。”
安息想了一会儿,回屋捧了一堆坚硬的果子出来,说:“你可以吃这些,那些是米奥剥给我吃的。”
夜愿哭笑不得,只得把钓竿固定在一边,自己坐在小板凳上,十分不熟练地用一个榔头敲章仁果吃。
敲了一会儿后他就累了,侍卫们又被自己留在了船上,所幸放弃果子,拎出一个银色的保温杯,给他和安息一人倒了一杯巧克力咖啡。
整个虚摩提只有两颗可可树和十株咖啡树,但巧李奥尼斯最近也在经营植物园,夜愿就带了一些样品出来。
“颜色好奇怪,不过好香啊。”安息认真观察这棕色浓稠的液体,鼻尖动了动,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太,太好喝了吧!”他露出人生受到冲击的表情,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安息三两下就喝光了自己那杯,眼巴巴地瞅着银色的保温瓶,夜愿高傲地说:“拿剥好的果子来换。”
安息脸都纠结在一起,最后还是说:“那我给你剥吧。”
“你就给我吃剥好的,要吃的时候自己再剥不行吗?”夜愿问。
“那还是不一样的。”安息说。
夜愿看了看他,忽然有些懂了。
“算了,”夜愿说:“逗你玩儿的,你喝吧,本来就是给你带的。”
两人并肩等了一会儿,鱼竿完全没有动静,夜愿忽然想起来,问道:“你之前说,你从小是在避难站长大的?”
安息“嗯”了一声,夜愿问:“地下的生活是什么样?”
安息回忆道:“挺平和的,每天按着时间表工作,吃饭,休息,偶尔能看看电影,虽然严格,但大家彼此都认识,像一家人。”
“真好,”夜愿说,“我长大的家族里虽然也有很多人,但却分成了很多个等级,每个人面上假惺惺的,但其实背地里总在算计,有看不顺眼的人,也会专挑穿衣服看不见的地方揍。”
“虚摩提都是这样的。”安息老气横秋地说,他看了看候命在夜愿船上的一干侍从,说:“你一定是你们家等级比较高的。”
“不不,我是最差的,”夜愿随口说:“我爸是原来这家的仆人,我记事起就和他一起住在佣人房了。”他比划了一个手势:“那是一艘很大的航空艇,夹板往上是巨大的主宅,是上等人活动的地方,而夹板以下的底舱,就是我们住的地方。”
安息想象了一下,问:“底舱是不是也黑乎乎的,看不见太阳?”
夜愿轻笑了一声,说:“没错,只有通向甲板的楼梯上,有这——么一个小圆窗。”
“见过太阳之后我就不想再回地下住了,”安息说:“你知道罗城集市吗?是废土上很大的一个集市,我和米奥在那里住过两天,在一个小房间里,墙壁都是铁皮,白天很热,也没有窗户,但地上和地下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夜愿自然听过罗城集市的名号,只是他从未深入过废土那么远,至多走到海岸线的猎人公会,那片茫茫的大陆于他而言陌生又危险。
安息还没忘记听故事,问:“后来呢,你爸爸呢?”
夜愿本想再问问废土上的事,只得先接着说:“长大一点后,我开始随着爸爸一起到上层的主宅里帮忙打扫,我爸希望我快点学会干活,能够早点自己挣上饭吃。可惜没多久后我爸就过世了,我那时才八岁,没什么用,卖也不好卖,只能被赶出虚摩提了。”
“然后呢?”安息紧张地问,“你被赶走了吗?”
“没有,我家主人把我留下了。”夜愿说。
安息:“主人?”
“嗯,主人是家里的大少爷,当时还是唯一的少爷,少爷什么意思你明白吗?”夜愿在头顶比划了个手势:“大概在这个等级。他偶然瞧见我后,问我唐尼去哪了。”
“唐尼是你爸爸?”安息问。
“嗯,”夜愿接着说:“我说爸爸身体不好一阵子了,怕影响他们,就不到这边来了。但是主人问,那唐尼现在在哪,我去看看他。”
“我只能告诉他,我爸已经去世了,我也要走了,谢谢他以前对我爸那么好,以后也请他保重。”他看了眼安息,解释道:“我那时不是在说客套话,主人对我和我爸是真的好,你有机会到了虚摩提就知道了,上位者能把一个下人当人看,有时候就已经是最大的尊敬。”
安息想了想从小被赶出避难站的废土,说:“你当时要是被赶出虚摩提的话,才八岁……你能在废土活下去吗?”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夜愿——从白金色的发梢到纤细的手指,再到一尘不染的衣摆,下结论道:“你看起来比我还要弱。”
夜愿笑起来——以废土生存的标准来看也许是,但在虚摩提的世界里,力量的内涵大不相同。
他说:“是啊,所以主人看我弱弱的,就把我留下了,他虽然只比我大三岁,但已经懂得很多,他不但没赶我走,还教我认字,教我礼仪,教我怎么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
说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朝着远方浮岛的抬了抬下巴。
“你主人听起来不错。”安息评价道。
夜愿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太多——面对这个毫无头绪的少年,防备和戒心瓦解得不动声色。
安息遥望着远方的城市,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又问:“那虚摩提最近有什么好玩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