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两人互明了心意,仗着这林深草长、掩人耳目,便趁四下无人,如胶似漆地牵在一起。手心贴着手心,心心相抵;双目望向双目,目含秋波。
与子携手处,遍踏游芳丛;镜山藏情处,与君共从容。
餮的脸上,挂着一抹明媚笑意,举目凝视前头芳径,娓娓说道:“还记得么?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立船头摇桨,你坐舷边望月,那晚,我对你说过什么?”
“你说要把我拐跑,带我去天边……”齐魅的回答,含着春江花月的柔情,两人今日的如糖似蜜,是初见时的他们,怎么也不会料见的。原来,心动叫人不能自已,情意,从此如潮升月落一般不可抗拒。
“哈哈哈,当时你还问我,去天边要做什么;如今,是想也不想地随着我跑,”餮又忍不住调戏齐魅,“你说说,你这是不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
齐魅心里头,隐隐蒙着一层灰尘,与虞氏的婚事一日不退,同餮谈及“嫁娶”字眼时,总不能自在心安。但他脸上,丝毫没露半分阴翳,而挂着春风一笑百媚生的戏谑:“哟,谁说要嫁你了?如今究竟是谁忍不住,自个儿找上谁的门来了?要说把人给拐跑,怕也是我拐的你吧?这谁嫁谁娶,且看这里是谁家地界,还不清楚么?”
齐魅心血来潮,点住了比自己还高半头的男人下颌,挑眉轻佻问道:“要不,你叫声‘夫君’来听听,我就勉为其难,把你这‘无能小徒’给娶了,好不好?”
“我叫你嘴上逞强!”餮猝不及防搂了齐魅的腰肢,一把将美人抱离了地面。齐魅“啊”地一声,被男人甩在肩头,大步流星地扛着走,身子半折着,丰臀裹在白衫下头,如蜜桃般饱满挺翘的美形,一下下颠动,叫餮移不开眼。
齐魅象征性拍了餮的背脊两下,嘴上嗔道:“讨厌、你讨厌……”便再不言语,乖顺地闭了嘴,心甘情愿地被这坏男人给“拐跑”。
如此走了一段,终于来到水边,餮这才把美人依依不舍地放下,对他道:“山鬼,应是芙蓉的别称。芙蓉性喜湿热,常近水而居,故而被人喻作——‘出水芙蓉’。你师傅遇到那女子之时,亦是在水中浴洗,因而我猜,那是个花精。其实咱们不用漫山遍野地跑,只需来这溪边,让饕好好地辨一辨,即可得解。”
第115章 妖目识花
八月,正是芙蓉花开的季节,溪边一丛丛碧枝上,缀着朵朵招展的绢粉芙蓉。芙蓉临水,波光花影,玉染胭脂,相映成趣。
齐魅和餮,并肩行走在繁花间,耳畔闻着鸟语蝉鸣,目中映着心属的彼此,好不惬意。
餮转过去,略一矮身,对齐魅言道:“来,帮我解开——不,是帮饕解开。”
餮的黑布衣衫背后,位于腰身偏上的二寸,竖开了一道衣缝,两侧钉着一粒盘扣,因是同色,故而不仔细盯着瞧的话,不易察觉。即便是有人发觉了,也只当是新奇的样式,万不会想到男人背上,藏着异于常人的玄机。
齐魅动着巧指,将那隐秘的扁长扣子解了。瞬间,从衣缝里露出了一只黄眼睛,滴溜溜转圈儿,好奇地打量着周边。它似是在里头关久了,迫不及待,想要将这山间的美景,映入眼帘。
齐氏一族,虽是专司对付邪祟精怪的御狩,可无论他们的灵能修为有多高,那一双眼,终究是不能穿透表相迷雾的凡胎肉眼。否则,齐魅也不用在南馆中,对着化名“陶铁”的男人,猜疑试探那么久;否则,镜山人也不必仰赖御狩灵镜,来探知邪能;否则,痴心一片的齐欢长老,也不用花费这许多年,始终觅不得近在咫尺的佳人芳踪。
齐魅满怀期待地眨眨眼,与那灵活的黄目对视,同时问餮:“饕真的可以辨出,哪一朵才是那‘山鬼’姑娘?”
餮则借此打趣,回道:“呵,当然。饕这只妖目呀,除了能惑人心识、叫人失魂之外,一切生灵精怪的幻化,都逃不过它的神眼。唉,可惜了,这世间,唯有一件东西,是我最想看清、看透的,可它却帮不了我……”
齐魅顺嘴追问:“是什么?”
餮撇嘴一笑,戏谑道:“当然,是我家魅官儿的心了。我都不知道,你对我是真心喜欢,还是为了继续诱捕我,而扮的假戏?谁知道呢?知人知面,难知心。没准有一天啊,你就露出了真面目,要对我下狠手……”
“不会!”齐魅急急驳道,“不会的,你相信我,我是真心……”
齐魅话还未完,餮就灿笑转身,一把捉起了齐魅的两手,珍惜万分地,包在自己合拢的两掌心里,柔声婉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可要对我下手轻一点哦……”说着,不忘勾起美人的指尖,细细摩挲,像捧着天底下最珍贵的软玉。
齐魅不知要说什么,才能表达此刻、心饴溶在了蜜水里的甘甜滋味。
不待齐魅开口,餮就欣喜喊道:“找到了!”随后拉着齐魅的手,一起步向了某处花丛间。
在凡人看来,那不过是一朵、最不起眼的重瓣小花儿,孩童半掌的大小,羞羞答答掩在翠叶之中,并不会引起过路旁人太多的注意。然而在饕的眼中,那小巧的花朵周身,正四散着夺目炫光,五色玲珑,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饕把这场景,于脑中向餮作了描绘。餮带着齐魅,蹲到那一株芙蓉花旁,两人一左一右,侧着脑袋,睨目细观。
看品相,这是一朵十分稀少罕见的醉芙蓉。醉芙蓉,又名三醉花,指的,便是它一日里三换色的醉人美景:清晨和晌午初开之时,花色洁白,如沐霜雪;尔后,逐渐转为桃粉,如染醉霞;午后至傍晚凋谢之时,又变为艳丽的深红,如胭脂红粉。当然,作为修成了精怪的这一朵,自然是只变色,永不花凋的。
餮将这些与齐魅说了之后,齐魅感叹:师傅作的那《山鬼》诗里,“一日得三醉”的句子,原意是说,他老人家恨不得早、中、晚,各醉一次,大有“但愿长醉不复醒”的狷颓气势。可他的诗词误打误撞,竟与醉芙蓉的“一日三醉”相暗合了,不得不说,这兴许是冥冥之中的某种缘分罢。
餮朝齐魅一点头,随后,便以仿若还有第三人在场的语气,对着那朵娇花道:“都已经被发现了,还不自己现身?难道,还非要我们求你?”
第116章 芙蓉美人
然而那花朵,兀自绽在枝头,不言不语,不动声色,好似完全没将餮的话,听在耳里。
齐魅蹙眉道:“会不会……是饕错看了?它就是一朵寻常的山中芙蓉,根本就不是师傅朝思暮想的‘山中艳鬼’?”
要不是餮对饕的识辨力,有足够的笃信,他也差点要疑心,那会不会只是一朵无神识的凡花俗物。
可餮绝对信赖饕的妖目所窥见的情形,他不耐烦地一戳那小花,复言道:“喂,姑娘,你再不出来,可别怪我对你非礼了啊?我先拔了你的花瓣,等同于剥光了你遮羞蔽体的衣衫,随后我这好色的指头啊……”他抬手翘起小指,用威胁口吻继续道:“待我这指头,伸进你的花蕊里去,好好捣一捣你的花心,你就知道厉害了……”
齐魅怀疑,方才是自己眼花了,怎么餮的话一完,好像瞧见那芙蓉花冠,跟摇头拒绝似的微颤了一下?可待他眨眼细看,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餮彻底失去了耐性,除了对齐魅外,世间再没有第二人,能让他耗费这许多时间来磨嘴皮子。他倏一站起,竟把手伸进了衣衫下摆,放到了裤腰上,作势要解开。
齐魅吓了一跳,忙问:“你做什么?”
男人露出虎牙,狡黠一笑:“嘿嘿,叫她佯装听不懂人话,我浇醒她!等她喝够了我这一壶,咱们就知道,她这朵俏芙蓉,是不是真‘耳聋’了?”
齐魅当然希望,那花儿就是山鬼,希望敬爱的师傅能得偿夙愿。可此时他又害怕,那真是个能瞧见一切的精怪姑娘,把他心爱男人的那处风光,统统给瞧了去——呵,连他自己,都还未有幸瞅过呢!
他忙抬手,按在餮的腰上:“你别胡闹……”
餮拍拍齐魅的手,再慢慢移开,示意他放心,自己心中自有打算,不会真解了裤头,作出不雅之举的。
随后他继续威逼道:“想好了没?哎哟哟,不瞒你说,来这里前啊,我刚灌了好几壶酒水,现在这肚腹里头,胀得难受。你若是再不现身,我可要在你这朵娇花上头,开闸泄洪,淋你一头骚腥啦!来来来,尝尝我这‘神仙水’如何,比不比你窃的那‘千日醉’,滋味要好?”
话音未落,那芙蓉便有了反应。原本插在蕊托上的花瓣,瞬间散去,幻化成了无数叠影,白、粉、红三色落英,铺天盖地,占据了二人视线。花枝上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枝柄,数不清的玉瓣,飘飘洒洒扬在空中。终于,一位窈窕仙子的倩影,伴着五色幽光,出现在了齐魅和餮的跟前。
都说世间的丑态,大都丑得相像,皆是鼻歪眼斜,不堪多视。可那些个美人,却美得各具特色:柳凌烟,盛气凌人却长得绝艳;虞陌尘,清丽可爱又不失纯真;而眼前这芙蓉美人,眉眼顾盼之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灵动,一看便是机灵巧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