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有些焦躁地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拉开了厚重的红色窗帘,侧身注视着窗外 。站在角落里的“她”似乎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吓了一跳,慌忙抬起头来才发现陈默只是走到了窗前。
仿佛怕惊扰到陈默似的,“她”小小地呼出了一口气。在发现陈默只是在静静地看着窗外后,犹疑了片刻便大着胆子瞄着陈默的侧脸,大大的眼睛中满是敬仰与崇拜。
陈默此时内心的不安达到了顶点,完全忽视了身后那可以说是灼热的视线,只是无意识地用手指敲打着金属制的窗框。
“哒”、“哒”、“哒”···充满节奏感的清脆声音立马充斥了小小的封闭空间,此时连空气都似乎变得黏腻起来。
突然,声音停下了,就像突然间断的优美而流畅的演奏,突兀又怪异。
陈默的手就那么停在半空中,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阻碍着它的前进,空气中厚重的黏稠感仿佛能让人窒息。
仿佛是一瞬间的事,陈默突然动了起来。他猛地打开巨大的落地窗,纵身一跃跳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事情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她”还没反应过来,陈默就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中了。
“老师!”
这可不止是一个清清楚楚的男声,还是一个陈默无比熟悉的男声。他已经顾不得去想为什么自己在几天前突然变声,又怎么在刚才突然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匆忙跑向了窗边。
从窗边看来,似乎比往日大得多的月亮毫不吝惜自己的光辉,将银色的光点洒遍人间,也细细地描摹着奔向窗边的人的容颜——少年的容颜。
少年在此刻有种深深的预感,如果他和老师分开,那么他们再相见的日子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
探头往下望了望,少年咬紧牙关准备效仿陈默一跃而下。
“不就是二楼吗?跳下去还会出什么事不成?老师能做的我也能做到···”少年不停地做着心理建设,在即将跳下去的一瞬间,突然僵在了原地。
那是什么?
少年的眼睛因为不可置信睁到了最大,里面盛满了恐惧。
那是什么?距离不过几十米的操场上摇摇晃晃向他走来的是什么?佝偻着腰、垂着僵直的灰色手臂、用腐烂的双腿一步一步地走向他的是什么?张着空洞的双眼、已经没有了眼球,却仿佛能看到他似的笑得狰狞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少年踉跄着退后了两步,瘦弱的身体在不自觉地微微抖动着,头脑像是不能思考似的一片空白。等到他终于从震惊和恐惧中回过神来,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可能是几秒,也可能是几分钟,时间在此时粘稠得仿佛停止了流动,少年已经迷失其中了。
恢复意识的下一秒,少年转身就跑,奶奶!他腿脚不便、独自在家的奶奶,同时也是他唯一的亲人的奶奶,他不能失去她!还要通知礼堂里面的同学,那么多的人聚在一起,如果那些“人”闯进来的话···少年打了个冷战,加快了速度,转眼间就冲到了门口。等触到华贵的暗金色把手时,少年才像感受到它的冰冷似的猛地缩回了手。
少年极快的转过了身,却没有迈出一步。他愣愣地盯着不远处黑暗的操场,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之前少年看到的“人”了,他们张着或空洞、或血红的双眼,像是计划好的拖着腐烂的双腿向他走来——或是爬来。那些“人”应该都是从那个方向而来,他们在某个特定的时间集体苏醒过来,准备给这个世界带来血与泪的狂欢。
怎么办?
“老师刚才跳下去了,看他离开的方向就是操场,现在那些‘人’这么多···”少年的大脑似乎在超负荷运转中,饱满的额头上渐渐浮上了小小的汗珠。他没有注意到头顶的水晶灯在陈默离开后就渐渐暗淡下来,最终完全丧失了照明的功能,这个房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黑暗所侵蚀。
突然,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咬紧了下唇,漂亮的眼睛因为不知名的情绪红得充血,额角甚至隐约显出了青筋,全身紧绷得像是在发抖。就在他要转身离开时,那把房中唯一的椅子上的一抹白色突然闯入了他的视线——那是一条领巾。
少年楞了一下,原本惊惧而警惕的目光顿时柔和起来,整个人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他慌忙就要拿起领巾,在手就要碰到它时却又突然停住了。
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少年把手放在裤子上摩擦了好几遍,这才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条领巾。他的手在不自觉地发着抖,他却浑然不知。
少年带着仿若朝圣般的表情叠好领巾,郑重地放在了怀中。他再次回头望了望那无尽的黑夜——黑暗得看不到一丝光明,少年决绝地转身,跑向了大堂。明亮的光线从大开的门中照射进来,想要潜入这个角落里的冰冷房间,却仿佛被里面浓稠的黑暗完全吸收了,只能被挡在门外,再也不能前进分毫。这个房间就像是一个分水岭,一边是纯粹的黑暗,一边是极致的光明,谁又能想到这两人之后的生活竟恰如此般分明与极端呢?
此时的两人当然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都在为自己最重要的人奔波在与死神赛跑的道路上,在这场像是恶魔因为不满天父对人类的偏爱而趁着他打盹的间隙对人类展开的疯狂报复中,两人又怎么能妄想逃脱呢?
停车场。
“滴答、滴答···”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滴水声有节奏的响起,在这静谧的黑夜中显得异常清晰。距离不过几百米远的那个灯火辉煌的礼堂在此刻看来仿佛变成了海市蜃楼般的存在,色彩艳丽的光线变得扭曲起来,模糊得让人分不清虚妄与现实。
陈默矮身半蹲在一个方形的白色石柱后,半个身子紧紧地贴在柱身上,大理石冰凉的触感从身体的左侧处传来,丝丝寒意像一条条银色的小蛇迅速缠上了整个身体。僵硬得发白的手指紧紧攀住纯白的柱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此时已经被汗水浸湿,紧贴在额角,他眉头紧皱,凌厉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不远处的某一点。
“咔嚓”,这本应细微的声音在寂静空旷的停车场里被无限放大,原先那滴滴答答的水声也像是突然被惊扰了般没了声息。
来了!
无声无息地,这个巨大空间的角落里突然冒出来几个隐隐绰绰的身影,他们像是幽灵般在这个静谧的夜晚悄然出现,带着死神的气息走向人间。
陈默下意识地直起身子,右手紧紧地握着什么东西。用漆黑的斗篷裹好了全身,陈默隐身在宽大的石柱后,与纯黑的夜融为了一体。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吸血鬼,露出尖利的獠牙,静静地守在角落里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第6章 第六章
此时的月亮大的出奇,没有一点烟火味儿的挂在半空,连那皎洁的月光似乎也比平时更为清冷,无端的使人心生寒意。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影此时已经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月光笼罩着的场地中央,他们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只有不时传出的“咔嚓”、“咔嚓”声彰显了他们的存在——那是骨节移位或断裂发出的声音。
看来这批“人”身体健康得很嘛,至少没有爬着来的,陈默在心里冷笑道。紧接着,他拎起右手的东西虚放在右肩上,左手覆盖上右手,合力握紧了手中的东西,然后将身体的重心都放在向后支撑着的右腿上,左腿向前迈进了一小步,摆出了一个极具攻击性的姿势。陈默完全的融入了黑暗,月光只照射到了他手中细长物件的一角,反射出了一点金属特有的光泽。
“咔嚓”、“咔嚓”的声音渐渐接近了陈默所在的藏身处,等到那纯白的大理石一角露出了一颗只剩下几根灰色发丝的青白色头颅时,陈默用尽全力挥出了手中的东西,那是一根青铜色的金属管,是陈默找到矗立在停车场入口的金属雕塑,费了一番力气才弄下来的其中一根装饰用的管子。幸运的是,这个雕塑有些年代了,再加上这根金属管只是象征性地焊接了一小部分,不然他可能根本弄不下来。
此时这根金属管的一头已经沾满了暗红的血液和白色粘稠状的不明物,陈默面无表情地甩了甩管子,红白混杂的物体有不少溅到了他刚才隐身的石柱上,纯白与鲜红交织,有一种诡异的美感。他随意地甩了两三下,随即又举起,对准了下一个听到声响转身走来的“人”···
一个、两个···八个,加上第一个,总共有九个“人”。陈默扔下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金属管,跑到停放着自己车的停车场角落,正要打开车门,“咔嚓”,不远处又传来了细微的声响。很快,断断续续的声响连成一片,密密麻麻的“咔嚓”声成了催命的鬼符,响彻了整个停车场。
该死!陈默暗骂一声,他刚跑进停车场时就感觉到了不对,在从操场跑来的路上,他尽量避免了和那些“人”的接触,一是他还不明白这些“人”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如果与之接触会不会导致什么传染;二是他必须尽快回家查看情况,因为不清楚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出现的,所以他更加有理由担心妻子的安危。尽管一想到妻子有陷入危险的可能就让他几近疯狂,但天生的敏锐感还是让他察觉到了黑暗中蛰伏着的危险。他停下了脚步,快速地判断出可能出现的那种东西不会太多,同时也担心会遭到突然袭击而无法自卫,所以他选择了折返回停车场入口,费尽心力取得金属管并且藏身于黑暗中主动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