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本以为他会死去。他只穿着一件薄毛衣,哆哆嗦嗦的在水里摸索着什么。浸了水的衣服更是连御寒这样的功能都丧失了,压得他喘不过气。尽管才是初秋,不知为何天却凉得不可思议。河水中沁骨的凉意在他体内丝丝游走,少年已经渐渐连自己的手指都感受不到了。他只麻木地向前摸索着,却似乎忘了他在寻找的是什么,他知道现在还不能回头,那几双恶意的视线还黏腻地附着在他的身后,如狼似虎,逼得他独自走向无望的深渊。
渐渐地,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了,接着似乎丧失了听觉。再然后,他终于什么都感受不到了。眼前只有透明中带着些许绿意的水波,像是翡翠的颜色,温润如玉,感受不到一丝冰冷的寒意。少年想要触摸般地伸出手去,却什么也感受不到,他看着自己伸出去的纤细手掌,阳光将它照射得仿若透明,他眨了眨眼睛。
“就这么死去吧”,少年如此想到。
“真好”,他闭上了眼睛。
少年在幽幽的水波中渐渐下沉,此刻他听不到远处的喧嚣与落水声,感受不到任何的苦痛与折磨,只有内心死一般的平静,间或随着水波荡起一丝浅浅的涟漪,他虔心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蓦地,少年感到一缕水波荡过他的耳边,扫过柔软的发丝,清晰地让人不容忽视。
这是临死的征兆吗?
少年忍不住睁开了眼睛。那一刻,他以为他看到了天使。
浅浅的水波拂过那人的发,那么温柔,让人遗忘了它的冰冷。深邃的眼、直挺的鼻梁、紧紧抿着的形状优美的唇,俊美如天神。
少年呆呆的看着那人,阳光透过水面在他身后洒下了万道金光,那人就在那光芒中向他游来。他向少年伸出了手。
那是救赎。
少年忍不住落下泪来,浅浅的水波很快就携着那颗小小的水珠消失在了黑暗的深处,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一丝痕迹,只有幽幽的水波见证了少年心底被触动的柔软瞬间。与此同时,一种莫名的感情在他心底悄悄地扎了根,形成了一颗小小的种子,就连少年自己也未曾想到这颗种子并未在以后漫长又艰辛的岁月中死去,反而顽强地发芽、开花,最终占据了整个不大的心房,爆发出一种与最初截然不同的、沉重得令人绝望的感情。
这就是少年与陈默的初见。
很多很多年以后,已经不能称之为少年的少年仍然将这一幕珍藏在内心深处。而他,也一直将那人视作最遥不可及的存在,就像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祇,别说是多看一眼、就算是多想一分也是对神的亵渎。而这又给之后的他带来了多少痛苦与折磨,就不是当时的他能够预料得到的了。
陈默是半个钟头以后到的家,他熟练地把车开进车库,上好锁。
走向家门口的时候,陈默一向冷漠的脸上已经带上了些许笑意,近些天来更是有逐渐扩大的趋势。
他快要当爸爸了!
陈默也是在几天前才得知这个消息的。他和妻子在这之前并没有刻意谈论过孩子的问题,两人更多的是抱以顺其自然的态度。
在这几年的时间里,或许是因为陈默与妻子之间对于房事的态度都比较淡漠,他们一直没有孩子。对此陈默可以明显感觉到妻子还是有些遗憾的,具体表现在她近来越来越喜欢孩子,不管是多大年纪的,在她眼中就算是南高那般大的学生也是孩子,就像那个少年···
“咔嚓”一声,大门在陈默面前打开了,原来是妻子听到动静前来开门了。
“咦?”
妻子发出疑惑的声音,左右转了转脑袋,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人。
“那孩子今天怎么又没来?”
陈默还在因为不自觉地联想到了少年而心有不虞,这回听到妻子的问话,更是皱紧了眉头。
“他最近家里有事,来不了了。”
“噗,你呀···”妻子宠溺地看着他,接过他手中的公文包,将陈默让进屋来。
“你这是几岁了?还吃一个孩子的醋?”
“我才没有。”
面对妻子的调侃,陈默为了自己的尊严如此辩驳了一句。
“好好,你没有。”妻子掩嘴笑道,圆圆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随后转身走向厨房,准备端菜上桌。
陈默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种淡淡的满足,他想要的也仅仅如此罢了。相爱的妻子,将要出生的孩子,这就是他所期望的幸福,如此简单。
“对了···”妻子突然停下脚步,侧过了身子望着陈默,“那孩子真是挺可怜的,等他有时间你还是经常带他过来吃个饭吧,我一个人在家也是挺无聊的。”说罢也没等陈默回话,就钻进了厨房。
等妻子出来的时候,陈默刚好走到餐桌前。接过妻子手中的菜,他这才不紧不慢地应了声“嗯”。
妻子笑骂了一声,伸手在陈默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
陈默嘟囔了一声,揉了揉脑门。
“你还装可怜。”
妻子假装不理会他,重新钻进厨房。不久就拿了碗筷摆在桌上,打发陈默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陈默笑着应承下来。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停下,转身望了望妻子,她还在低头摆弄着碗筷。
这么美好单纯的人,就让她一直呆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好了。至于那个懦弱又无能的小子···哼!就随他寄生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好了。
如果让以后的新民得知他们的大英雄——大名鼎鼎的“狼”团团长居然会被人贬低得如此不堪,恐怕都要排着队地来声讨这个散播谣言的四等居民了。不过,如果他们有幸得知那个有着“狼王”盛誉的团长对此还乐此不疲的话,恐怕只能惊呆在原地,独自在风中凌乱了。
对于陈默来说,随后几天的生活还是一如以往的平静,只是南高因为一年一度化装舞会的临近而逐渐显得热闹起来。
陈默向来不喜欢吵闹的环境,但是每年举办的化妆舞会打着拉近师生距离的口号,是全校师生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必须参与的活动。因而不愿意搞什么特殊待遇的陈默也只能在那天不情愿地换上妻子精心准备的服装入场,忍受几个小时无聊的聚会了。
想起前几日妻子兴冲冲地拿着一堆奇奇怪怪的衣服要他试穿的样子他就感觉有些头疼,最后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还是将主题定为“吸血鬼”,延续了以往的风格,简单利落。
“虽然阿默你吸血鬼装扮是很帅,但是每年都是一种形象不会腻的吗?你看这个海贼服,还有那个中世纪斗牛装···”
好不容易听妻子唠叨完一堆服装论,饶是陈默也不禁松了口气。女人对服装之类的东西真是有着天生的敏感和喜爱,兴致一来真是挡也挡不住。
看着妻子拿着一堆图纸认真地伏桌作画,陈默心中浮上一股暖意。
妻子很是心灵手巧,她酷爱手工,在大学也专门研习过服装设计,毫不夸张的说,她在这方面可以称得大师了。家里平时常用的东西,无论是地毯、桌布、窗帘···还是灯罩、凉拖、棉鞋、杯垫···都是妻子亲自设计制作的。所以陈默每年化装舞会的服装自然也是她一手操办的。尽管就像妻子所说,陈默总是一种固定的吸血鬼形象,但是她却总能通过服饰和化妆让他成为不同风格类型的吸血鬼。
10月24日,化装舞会如期举行,时间定在晚上九点半。
这天陈默一如既往地准时到家,妻子花了将近三个小时终于帮陈默化好了妆。
对着镜子,妻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还不忘抚平有些褶皱的衣领,最后温柔地轻轻拍了两拍。陈默动了动僵直的身子,配合着仰起脖子。
妻子细细地整理好衣领,又抚了抚了肩膀处的褶皱,看到陈默还在仰着脖子发呆,窃笑着吻上了他的脖颈。
“你这个吸血鬼警惕性也太差啦,看我怎么吸干你的血。”
陈默愣了愣,最近他总是感觉有些心神不宁,好像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这种感觉随着舞会的临近越来越强烈,陈默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第4章 第四章
眼见妻子疑惑地看着自己,陈默这才回过神来。他笑着吻住了妻子的唇,果然不多时,妻子就已经满面绯红,一脸羞怯地闭上了眼。
吻了好一会,陈默才离开妻子的唇,不多时复又蜻蜓点水般吻了两下。他摸了摸妻子的秀发,嘱咐了两句不用等他回来就离开了。
妻子在他离开好一会才想到之前他的心不在焉,懊恼地跺了跺脚,心里在埋怨自己怎么又被他牵着鼻子走的同时,也感到满满的甜蜜。
“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妻子笑着摇了摇头,因为莫名的睡意揉了揉眼睛。奇怪,最近怎么总感觉特别累,是怀孕的原因吗?拍了拍自己的脸想要打起精神,却丝毫不起作用,只好简单洗漱过后就上了床,准备先小睡一会,然后再等陈默回来。
陈默匆匆离开就是不想让妻子因为自己莫须有的感觉而担心。使劲摇了摇头,把脑海中的思绪抛开。陈默揉了揉眉心,发动了汽车,缓缓驶向南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