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仙君手里拿着和霍潜相似的圆镜,差点就怼到归不觉脸上:“你要么一开始就不要许诺给我,既然许了就要给就要给真货,造个假的给我是怎么回事?!”
归不觉风轻云淡,半个字都不多说:“这是真的。”
路千里抽出腰间长剑,抵在归不觉喉间:“这母镜都呈现出假象了,你还唬我这是真的?还偏偏照出他来,分明就是在羞辱我。”
归不觉被抵着喉咙还是棺材脸,甚至还接过边上弟子递上来的茶壶,喝了一口枸杞菊花茶,懒得多废话:“我给你打造的子母镜就是真的。”
他两这样动手,边上还有不少人来来往往忙于自己的事务,另有几个想围观又怕被宗主训斥,远远躲犄角旮旯做看戏状。
老五家的山雀精也在一边看戏,并露出所有被抛弃的前任惯有的“你若不好便是晴天”蜜汁微笑。
周围人都一副老神在在习惯了的模样,半点不担心路千里划伤他们尊贵的宗主。
霍潜气势汹汹而来,这会儿却有点找不着自己位置。两个对峙的人仿佛自成一体,谁上去劝架都有种外人瞎搅和他们的内务的即视感。
路千里瞪归不觉。
归不觉望回去,细长的凤眼好歹露出一丝正视与不悦来:“你用我给你打造的剑指着我的喉咙。”
路千里又怒视他,僵持了几息手上动作还真收了。气咻咻把剑又插回剑鞘,强撑底气道:“是你先戏弄我。”
“我没有戏弄你,不信让小师弟来跟你说弟妹最近有没有独自出门。”归不觉这时候才抽空招呼霍潜。
这中间缘由也简单。
归不觉把路千里藏在凌云峰养伤,可这姓路的从头到尾就和“安分”两字不沾边。
他先是就伤口的事发作:
霍潜用你打造的刀伤了我。
你打造的
造的
的
归不觉心里苦,他们全宗资源都是向着小师弟倾斜的。他一个当人大师兄的,给人打个刀怎么了?
你至于这么拈酸吃醋么?
归不觉年轻时就被一群师弟轮番磨练过,对师弟们的小心思还是颇为敏感的。路千里的重点哪里是刀伤了他,分明是:“你给他打刀不给我打,现在他用你给他炼制的刀伤了我”,“我也是叫你师兄的人,你却这样偏帮霍潜”……
路千里个麻雀心为这个事气得吃不下药,归不觉围观了几天路黛玉路妹妹,深感攀比真是要不得。这姓路的和小师弟百年多前同为青年一辈的翘楚,明争暗斗过,惺惺相惜过。谁知道现在两个人岁数合起来快上一千,还这般幼稚。
今天为了弟妹争来抢去大打出手,明天又为“大师兄给你打剑不给我打剑”这种事怄气,当真是没点长进。
为了流云宗与合欢宗的爱与和平,就给他也打了把差不多的。
路千里胜得一筹,马上药也喝了伤也好了。归不觉本想赶他下山,谁知路黛玉进化成了路晴雯。
他追着问归不觉还给霍潜打了什么神兵利器。
对师弟们都有种慈父情怀的归不觉哪里记得清楚自己给小的们打了多少物件。就随便说了一样,子母镜。
说完路晴雯又成了路黛玉,他也要子母镜。
归不觉一边暗叹攀比要不得一边又好脾气地闭关给路千里弄了一对出来。又明示暗示满意了就可以回合欢宗了。
路黛玉得了想要的,绝口不提回合欢宗。他撒欢似地拿着子镜出去投放在方圆千里最高的山峰,逼着朝六晚十老年人作息的归不觉早起,凌晨四点陪他一起远程看日出。
这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
路千里揪着睡眼惺忪的大师兄摇啊摇,衣领都能给他扯碎了,咬牙切齿质问:“你是不是故意的,这画面里怎么会有弟妹?你故意造了假圆镜羞辱我?!”
母镜投射的画面里,糯糯一只金灿灿的小猫咪嘴里叼着块棒棒糖,喀吧着嘴往北方飞去。日出的金光乍然出现,照亮他毛绒绒的身体,吓得他嘴巴一张,棒棒糖啾一下从嘴巴里掉了出来。
糯糯委屈巴巴,惋惜地咂咂嘴,从乾坤铃里又掏出一根,美滋滋吃起来。
总体来说悠哉悠哉,有计划有目的向北飞。脸上有种满含生机与斗志的微醺神采,好像一只在万物复苏的季节准备回老家生蛋蛋的小候鸟。
路千里当场就炸了:弟妹怎么可能独自行动,他两正蜜里调油,霍潜恨不得把他拴裤腰带上。你个骗子就知道玩弄我,我跟你没完!
霍潜把子镜录制的投影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炸了:糯糯怎么可能独自出走还那么悠闲?他明明一步也不舍得离开我!他要是离开我也一定是被别人拐骗走的,而且得难过得茶不思饭不想才是,绝不可能这么潇洒。师兄,你这镜子是炼制时出了差错吧?
归不觉被两个师弟质疑打造了假货,拿母镜的手微微颤抖,二话不说把母镜丢路千里身上:“滚滚滚,你两都滚,别来烦我!”
第59章 歧山
大师兄负气而走, 路千里下意识扯了把他衣袖, 被拂了袖子。归不觉连个余光的位置都没都给他留, 留下两个昔日情敌面面想觑。
路千里尴尬地收回手,话题转到了糯糯身上:“我与归不觉为子母镜的事吵了数天了,难不成弟妹也离家数天不回?”霍潜握拳, 转身便走。路千里在后边追着嘱托, 倒是神奇地大方劝和起来:“我劝你不要和他置气, 快快把人哄回来才是。”
霍潜一脚踏进花红柳绿的韶华春光,心中却是百草丛生的荒芜之景:我该去哪里找他哄他?
他直面惨淡的现实, 才发现他对糯糯所知不多。他知他面容笑貌, 知他脾气秉性, 知他追逐自己犹如蜂蝶追逐盛夏之花,却不知道丢了人该去哪里找。糯糯似乎生来就喜欢围着自己转, 从不必担心回头望不见他的身影。
直至此次突然消失, 被追逐的人才恍然发现,他不知这火热的小蝴蝶从哪里来,又向哪里去。一旦糯糯落入茫茫人海之中,他便连一丝寻他的线索也没有。
他们之间的关系, 如此单薄, 只要糯糯一松手, 就如此轻易地断了。而他还没来得及接过绳子那一头,还没来得及握紧这亲近又陌生的枕边人, 他竟然就一声不吭地松手了。
霍潜恍惚地走了几步, 犹如一个被抛弃的半路的旅人。
又走了几步, 他身子一僵。从怀中掏出信,紧张不已地展开来。寄信人不是什么岳丈,而是魇。糯糯刚跟着霍潜回流云宗时给老树精去过一封道谢信,里头满是日常的叨叨话。如今回信原路返回,就到了藏云峰。同门一看上头的“吾儿糯糯”,自然就以为是亲家来信了,这才紧赶慢赶把霍潜催回来恭候岳丈指点。
霍潜媳妇都跑没了,那是一丝线索也不敢放,顾不得拆别人信件合不合乎规矩。展开信纸,“你父自歧山来寻”几个字映入眼帘。
他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一分,无声地咧嘴傻笑了一下,这便又往百幽谷去了。
…………
糯糯这边正捂着肚子翻来翻去,他从不知道肚子里这个崽的存在感竟然如此强烈。以前还在霍潜身边时,他只是偶尔感受到他在里边动。现在,岂止是动,简直在里头闹海。
他难受地滚了一圈,又滚了一圈。心说不对啊,他又不是没有见过族里的叔叔婶婶怀小猫崽,也没见他们怎么难受。就是生产前一天,好些还在雪地里上蹿下跳逮雪狐吃。
他们百尾猫就是这么剽悍,兴头上来了别说鱼和雪狐,天上飞的大鸟都能扑下来打牙祭。
怎么到他这里……糯糯摸摸自己内丹的位置,感觉里头汇集的灵力也在脉脉地往霍潜家崽儿所在的位置流去,且有去无回。这胎儿犹如一个大黑洞,源源不断吸收他体内的灵力。
糯糯欲哭无泪,提前掌握了“孩子乖是我的功劳,孩子不乖是孩子爸错处”的技能:霍潜这崽儿是怎么回事!还能不能好了?我好不容易积攒的灵气都要被他吸干了。
他被肚子里的小猫崽吓得够呛,左滚右滚没有人来帮他,委屈巴巴爬起来做晚饭。没办法,饭还是要恰的。剁了排骨煲汤等开的功夫,他又准备爆个小炒肉。一边熬糖色翻出了好些小零食开吃,吃一口哄一句肚子里的崽儿:
“打个商量,别吸我灵气好不好,我还要带着你渡劫呢。你把我灵气吸完了咱爷两怕是活不到渡劫那日。”
“等我渡完劫就去找你爹,你吸他,随便吸。”
“呜呜呜我被你吸得没力气拿锅铲了,别吸了!再吸咱两就不能按时吃晚饭了!”
糯糯暴躁吼,肚子里的猫崽一阵瑟缩,乖咪咪抱成一团没动静了。糯糯力气渐渐恢复,又赶忙拿起锅柄把下锅的肉一阵颠,叫每一颗肉粒都裹上焦糖的色彩。心大的糯糯很满意猫崽的配合,摸摸自己并不显怀的肚子,直呼小阿娇好乖,完全不记仇猫崽偷吃他灵气的恶习。
他坐下吃完两个大肉菜,又掏出日历本子算了算,满意地喃喃:“噫,还有十天就是天劫之期。”说罢又满怀期待地往天劫后边那一页画了一个小心心:还有十一天就是他回去找霍潜的日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