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糯糯尴尬道,“我白拿了你好些东西,确实是你的蠹虫。”
“不要这么想,我之前带你下山之前,就说过我喜欢你,愿意养你。你跟我下了山,自然是我照顾你多些。”阮红尘一手捏着酒杯,小口小口啄饮酒,“何况你也不是男子汉,你说你们族十五岁就让幼崽自立……你知道我多大了吗?”
糯糯摇摇头。
“我一百五十岁了,刚刚自立成年三个月。不止是狐族,世间精怪普遍百岁左右才会脱离父母的照顾。你在我这儿,还只是一个小宝贝,一只小小的猫崽而已。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还要偷妹妹的奶吃。”阮红尘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而是把糯糯放在了膝盖上,“我比你大一百多岁,又比你富足得多,在平常花销上多照顾你一些是理所当然的。何况你也照顾我脆弱的肠胃,顾着我一路上的琐事”
“你会吃腻我做的点心。”糯糯想起梅花饭盒一天都没被拆开,忍不住控诉,“昨晚还讨,今天就放一边不吃了。我只是只身无长物的野猫,我还不了你的好。”
“那个啊,我留着有用,当惊喜……”阮红尘醉了,话头顺口溜出去一半才稍微清醒,又及时把话题收回来,“你只记住我不需要你记我的好,也不需要你还银子。我富足,便想要与你分享,我愿意。这分享在我看来轻而易举,甚至算不得什么值得记挂的玩意。”
糯糯懊丧:“你将来或许会懊悔,我只是一个外人……”
“不会,我所给你的一切,都是出于我喜欢。让你衣食无忧比我空守家财更能让我开心。这便是你给我的回报。”阮红尘再次打断他,“我下山之时,爹爹发了好大的脾气,他觉得我是疯了才会惦记他的结义兄弟。这不合乎规矩。他说我会让他在常霁面前抬不起头……”
糯糯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这茬,愣住了。
“但我做事,一向只凭喜欢。我想要一只猫,便捡了你。想要常霁做我的夫君,便违逆父母下山来寻。”阮红尘醉得坐不住,脊背弯成弓形,脑袋耷拉在糯糯头顶,“你不要跟我算那么清楚,我选择了你,你便尽可以把我当做依靠,有什么想说想要的,都提出来……嗝……”
“小野猫,收收你那野性和好胜心。你就接着像过去半个月一样,乖一点,依靠着我,有什么难题就来求我……”阮红尘话没说完,头一栽,连人带膝盖上的猫一起扑倒在了柔软厚实的地毯上。
糯糯被压在阮红尘的胸口位置,耳边轰隆隆的,不知是血液奔涌的声音,还是灵魂深处的咆哮在外化。
他回忆起自己第一次上树捕鸟,下湖抓鱼的瑟缩与惶然。那时候满心不解:每只小猫的幼年期都是这样摸索着前进的吗?都如同暗夜行路,双手张开摸不到半点路标的吗?都这样手足无措,也找不到半个指路人的吗?
还有,为什么有些小猫可以飞着捕猎了呢?是因为猫也分了三六九等,自己是比较愚钝的那一种吗?
不知道该问谁,于是沉默着自己摸索了。即便后来山雀精来做了他邻居,他业已自立非常,不需要别人引路,有些关于自己天资愚钝的观念也已深入心扉。
他没有急着爬出来,而是猫饼状幸福地蹭了蹭烂醉的狐狸精:呀!原来依靠别人的感觉那儿好呀!原来我也是可以向别人求助的,原来我内心的呼救与祈愿,也会有旁人愿意回应我。
我不是孤立无援,我不是支舟独木,我不是孤独前行的摸黑者,我不需要如此自立。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阮妹子被迫下线,攻差不多好上线了。
糯糯:你个骗子!猫果然还是只能靠自己!我自己一只猫也能骗到仙胎喵喵喵!
第5章 泄密
吃喝玩乐找常霁的日子又过去了三天。糯糯晚上看阮红尘之前录在圆镜里的常霁的影像,白天就趴在人肩头,大眼睛滴溜溜转,跟只寻回犬一样恨不得掘地三尺把人挖出来。
常霁那天出现得毫无预兆,糯糯整只猫都跳起来了。
他不是如他们一般缓缓穿行于闹市,而是流星一般“咻”地穿过浩瀚晴空,身后不远处还缀着一个小尾巴。要是不他每晚预习他的长相,糯糯都没办法从那么扭曲的残影中认出来他。
不是黑熊精吗!为什么这么快快快!
对修行的力量一无所知的糯糯激动地狂拍阮红尘:“看头顶!是常霁!你男人!啊啊啊啊啊追啊!”说着松爪子下意识地往上一窜,恨天高,恨不得替阮红尘把常霁抓住了。
无尽的街景自他眼前滑过,好似看进了一支万花筒。煞是迷眼,也遮眼。糯糯轻盈落地时,眼前只有重重叠叠的鞋子。男人的鞋,女人的鞋,小孩子的鞋。唯独没有阮红尘的。
他四顾周围,于重重叠叠的人影中失去了阮红尘的踪影。
喵喵叫两声,也没有得到回应。
想来是追上去了,我刚才应该抓牢她的。糯糯沮丧地想着,也不慌,在附近找了个最高的屋顶三两下窜了上去。阳光洒在他杏黄的绒毛上,暖洋洋的。他把是个爪爪拢好了睡回笼觉,心想这么高,等会儿阮红尘飞回来一定能一眼瞧见他。
他睡着了,还是日落后弥漫而开的凉意催他醒来。
糯糯睡眼惺忪挠挠脑壳,惊讶于自己竟然还没被接走。想来是阮红尘追上常霁后又有了麻烦。或者求爱被拒悄咪咪窝在什么地方哭,要等哭完了才会来与自己会合?
那我该去哪里等她呢喵?晚上的话,像这样趴在屋顶上也不显眼。
糯糯思考片刻,决定回昨晚投宿的客栈。他两旅途相识,走散后所能回溯的地点并不多。要是阮红尘回来找他,要么去他们分别的闹市,要么就是他们投宿的客栈。
糯糯笨手笨脚掏碎银子选昨晚定的房间。掌柜的看他就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且就看准了那间屋子,悄摸提了一成房价。糯糯不知道已经被宰,心下戚戚然:噫,凡事又要亲力亲为了。阮红尘在的时候我都不用管这些。
晚上盘腿坐在床上,脑内反复翻腾阮红尘是不是有难了的不好猜想。这波胡思乱想过后,又一波酝酿已久的瞎想席卷而来:我听说无论人还是精怪,一家之中除了夫妻关系,其余的纽带都是血缘连成。
没有哪一家是“夫—妻—猫”这样的组合。
阮红尘和他两个人瞎闹,经常“咱家”来“咱家”去的,直呼名字也不碍事。但她要和常霁正经组个小家,或许就带不得自己了。不然自己该叫常霁什么呢,爹爹?叔叔?哥哥?
没有血缘关系可不能瞎叫。
难不成是干爹?干哥哥?
糯糯隐隐觉得有点不对,翻出阮红尘之前塞给他的小本本,于目录看见《女将军与干爹的激爱》字样,又去通读正文。三分钟后丧气伏倒:我就说我没记错,“干爹和我”,“干哥哥和我”就是夫妻关系。
这么一想果然,阮红尘新组成的小家没有自己的位置,要早日面对现实呀糯糯君。现在阮红尘迟迟不归,是不是本身就是一个被抛弃的讯号?
糯糯丧气伏倒,心里积压已久的“阮红尘找到常霁后我该如何自处”的不安腾挪而起。慌得他连应付门外敲门声的耐性都没有。
“哥哥,屋里的哥哥,奴家胸口好冷,想要人暖暖。”门外的女声娇嗲。
别的单身住宿男人这时多要叹一句客栈掌柜的生财有道,有钱途。糯糯却心里气呼呼,嘴上用了更嗲的声音反嘲回去:“人家心口更冷~喵~”
这儿的客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冷就下楼找掌柜的呀,惦记我的被子干嘛!
门口的女人被他喵愣了,道声“失敬”,灰溜溜跑去敲隔壁单身男住户的门,继续拉生意。
与此同时,与青阳城相隔百里的荒山老林里,阮红尘和常霁力竭地跑进一处废弃破庙之中。常霁伏在地面上一块块叩击地砖,三秒之后掀开其中一块拉着阮红尘跳进底下的通道。
常霁取出一件干净的衣裳替阮红尘囫囵擦头发上腥臭的泥巴,说了他两相逢以来第一个长句:“你下山玩就玩,跟着我受罪干嘛?我哥两月前医死了合欢宗的一位大乘期修士,现在他的一群徒儿都想要我们的命。听话,等今夜过去,你跟我分开走。我晚些日子去青丘给你爹娘赔罪……”
他絮絮叨叨说了好些,又凝出水柱摁着阮红尘头给她一顿冲:“这么大姑娘了,还玩心不改,我现在这是陪你玩的时候吗,我这是在逃命。”
阮红尘顶嘴:“我这不是看有人追着你不放,吓坏了才一口气追上来的吗。”说着下意识去捞自己肩膀上:“糯糯你下来,给你也洗洗。”捞到一半,又受到了今天的第二波惊吓。
“我猫呢!”疲于逃命的粗心铲屎官悲号。
鸡飞狗跳一刻钟,常霁头疼地一边吃拇指饼干一边听他大侄女嚎嚎不停:
“本来想着你很欣赏我爹做点心的手艺,还特意让糯糯也做了带给你,好让你也喜欢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