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对玉瞳孔一缩,趁着他放手的一刹那,立刻伸手朝着容不渔心口拍出一掌。
只是一刹那,她掌心刻着的符咒骤然发出一道灵力,直直同容不渔的身体撞在一起。
下一刻,一声尖锐的鹤唳,容不渔衣袍上的白鹤展翅飞出,同花对玉的符咒灵力相撞,直接化为一道道金光散在周围。
金光簌簌落下,容不渔猛然回过神来,眉头一皱,伸手准确无误地掐住了花对玉手腕的命门,一道灵力毫不留情地送了过去。
花对玉骤然一声闷哼,身体却在原地散成一道道火焰,倏地消散了。
容不渔手下一空,微微转身,便感知到了漂浮在半空中的花对玉。
而周围九重葛的气息已经消失不见。
容不渔将手放下,轻轻舒了一口气,在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再次入了花对玉的梦。
花对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淡道:“哥,看,你师父来了。”
容不渔本能抬头看去,漆黑的视线似乎被风一点点吹散的雾气,片刻后,他眼前一阵清明。
容不渔不知道是自己眼睛已经好了,还是因为在梦中所以才能看见东西,他只是愣了一瞬,便被迎面走来的人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
在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男人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袍,背着一个小篓子,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下走。
容不渔呆呆地看着他,茫然地伸出手:“师父……”
夙有商面容清秀极了,只是浑身上下透露出“穷酸”二字来,就连面相也是个穷酸苦命的。
他背着篓子往山下走,边走还边哼着不着调的曲子,堪比魔音灌耳,一旁草丛里的鸟都被他吵得展翅飞离。
夙有商仿佛没有看到其他人,慢条斯理地往前走,薄唇轻轻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上上下下地甩动。
容不渔在原地呆怔了半天,才像是发了疯一样顺着满是水痕的石阶山路追了上去。
“师父!”容不渔嘶声唤着,“师父!”
一瞬间,他已经忘却了这里只是个梦,他跌跌撞撞地跑上前去,宛如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人。
容不渔很快追了上去,伸出双手一把朝着夙有商单薄的身体扑了过去。
只是,也不知道他是幻影,还是夙有商是幻影,他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刹那,竟然从夙有商的身体直直穿了过去。
容不渔狼狈地跌倒在地上,地上的水渍浸了他满身。
夙有商恍若未闻,姿态惬意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容不渔跪在原地,怔然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最终轻轻弯下腰,将眼睛埋在掌心中,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哽咽。
“你怎么哭了啊?”
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容不渔身体一僵,茫然抬起头。
夙有商不知为何去而复返,脸上一如往常的温柔,只是这句话却不是对着他说的。
他站在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少年人面前,有些担忧地伸手擦了擦少年脸上的水,柔声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
少年似乎是淋了一场大雨,浑身都在瑟瑟发抖,他迷茫看着虚空,不知有没有听到。
夙有商又问了几句,他才哑声开口道:“爹……”
夙有商“嚯”了一声,忙摆手道:“别一见面就叫爹啊,我可没钱给你啊。”
少年不知他在说什么,只知道呆呆地叫爹。
夙有商又胡乱问了几句,才下了个定论:“看起来是个傻子哦。”
他四周环顾了一周,没发现什么人,只好将少年冰凉的手拉起,柔声道:“看在叫了我一声爹的份上,先跟我回家吧。”
容不渔呆呆地看着夙有商牵着那个少年的手缓慢地顺着山阶往上爬,直到那少年同自己擦肩而过,他才恍然反应过来。
那个少年,便是少时的自己。
夙有商并不知道自己捡了个什么祖宗回去,也不知道这个人将来会间接让自己惨死荒野,他现在满门心思都在美滋滋地想着:“有人叫我爹啦,真开心。”
喜当爹的夙有商欢天喜地地牵着新认的傻儿子上山,背影说不出的欢愉。
容不渔呆呆地看着,突然踉跄着追了上去。
他仿佛已经忘记了现实和梦境,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夙有商和幼时的自己中央,一下又一下地想要将两人的手分开。
他想要让夙有商不要将自己带回去,就这样任由他死在山上,想开口却只觉得喉中酸痛,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最终,夙有商带着少年扬长而去,只在石阶的苔藓上留下一串脚印。
容不渔站在石阶上,茫然又绝望。
“求你,别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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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生老病死
花对玉坐在石阶上, 冷漠又讽刺地看着容不渔, 淡淡道:“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
容不渔灰色的眸子无悲无喜地看向她。
“生老病死,像是蝼蚁一样苟活在这世间。”花对玉媚笑起来,一双勾人的眸子恍如一把锋利的刀刃, 令人遍体生寒, “就算他还活着, 又能陪你多久呢?”
容不渔缓慢朝着她走来。
花对玉有恃无恐, 在她的符阵中,无人能伤害到自己。
“修士生命成百上千年,而凡人再怎么活也不过百载,你为了这样一个废物甘心将自己变成万人唾骂的罪人, 容不渔, 到底是你疯了, 还是我们疯了?”
容不渔终于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突然轻声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花对玉轻轻抬眸。
“……不准妄议我师父。”
周围突然轰的一声巨响,以容不渔为中心,这庞大的梦境开始从内而外的崩塌成灰烬,缓慢朝着四周飞散而去。
只是一刹那,梦, 再次破了。
花对玉脸色终于再次变了,她衣袍上的符咒再次化为蝴蝶般飞涌而出,在周遭化为一道白蝶的屏障遮住自己的身体。
容不渔停也未停,眼睛眨也不眨地朝着她的脖子伸出手。
白鹤尖啸着从容不渔衣袍上飞出, 眸子一片猩红,那飞舞而来的白蝶既不消散也不破碎,竟然被它尖喙一啄,生生撕成一条条吞了下去。
容不渔破开白蝶屏障,将花对玉的脖子一把抓在了手中。
“你们怎么说我都行,为什么连我师父也不放过?”
容不渔满脸冷漠,只有灰色眸瞳仿佛蒙了一层血腥之气,诡异得令人心寒,他身上杀意好不掩饰,花对玉还是头一回见过这般浓烈的杀意,连挣扎都不能。
“你们觉得我错了,那我这条命给你,只有我师父……他从来都不欠你们的……”
他的手一点点的用力,眸子微微张大,明明是他在杀人,脸上却全是绝望和惧怕之色。
容不渔只觉得耳畔一阵阵嗡鸣,那些诋毁夙有商的话像是恶鬼一般在他耳畔缠绕,宛如跗骨之蛆无论如何都摆脱不得。
“你当年为了一个废物,就这样甘心将自己毁了。”
“他到底算什么东西,配你这般搏命吗?”
“你为了这样一个废物甘心将自己变成万人唾骂的罪人……”
“他只会坑蒙拐骗,做那些上不得排面的小玩意,你唤他师父?呵,他能教你什么?”
“你说那个凡人啊,哈哈哈只是一剑就能将他害死,那他也太不经打了吧?”
“……”
容不渔歪歪头,面无表情看着脸色铁青的花对玉,喃喃道:“只要将你们所有人都杀了,就不会有人诋毁我师父了。”
花对玉嘲讽地看了他一眼,嘶声道:“就凭现在的你,能杀的了我吗?”
容不渔再次用了些力气,花对玉脖颈已经一阵淤青。
“是。”容不渔看似冷静地喃喃道,“就算毁了你的躯体,你的金丹依然还在,那样就算不得死。”
容不渔仿佛在喃喃自语着,他缓慢松开握着花对玉脖子的手,细长惨白的手指轻轻摊开,掌心朝上缓慢释放出一道灵力。
容不渔轻声道:“玉楼春。”
灵力宛如离弦的箭立刻飞了出去。
而与此同时,被困在玲琅阁的玉楼春突然剧烈颤动了起来,只是一瞬间便破开了困住它的阵法和锁链,而后直直破开玲琅阁的塔顶,好似一道流光飞窜到了天空。
只是一刹那,容不渔手中已经握住了那般流光溢彩的长剑。
“禾沉当年指导我剑法时,总是问我……”
你会杀人了吗?
禾沉的剑法太过凌厉,招招取人性命,一点多余累赘的招式都没有。
当时容不渔胆小如鼠,被容陵宠着养大未见过多少风雨,十分不喜禾沉这样问他。
而现在……
他冷漠地看着花对玉:“当年我第一个杀的人,是花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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