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宵伸手捉住了游酒的衣摆,在又一道惊雷响起的时刻,仓皇失措的朝他贴近了点。
但他刚贴近,似乎猛然想起游酒方才对他的警告,手指痉挛的松了松,一脸惊疑不定的惶恐。
“……”游酒看了看他完全不像伪装出来的慌乱,无声的静默了会,然后道,“你可以拉着我的衣摆,走在旁边。”
他几乎立刻就感受到了那少年如释重负吐出的一口气,紧接着那个少年就充满依赖感的紧紧贴在了他身侧。
他俩维持着母鸡护小鸡的姿势,穿过狂风呼啸而屋外雷鸣阵阵的走廊时,狙击计划46的其余成员也三三两两的清醒得差不多了。
蜥蜴王蹦到窗户边,一脸踩到狗屎的表情注视窗外风云突变:“靠,这什么鬼天气?说变就变?一会不会下冰雹吧??”
许少由:“……请你别乌鸦嘴,阳春三月,这又是亚热带偏赤道地区,下什么冰雹?”
仿佛为了证明许少由的话,雷声滚滚了约摸十来分钟,一场瓢泼大雨就从漆黑的天际倾倒下来。如帘幔般的水雾遮挡了视野,不远处的草丛被大雨笼罩其中,即便天边有了点挣扎稀薄的天光,大雨倾盆下也难以看清十米之外的景物。
文宵还紧紧的依偎着游酒,半张着嘴,注视眼前电闪雷鸣和大雨滂沱的这一切,犹如初次见到什么盛大奇观。
他要过上好一阵子才能反应过来,这场不速之客的大雨,会给他们这队成员执行任务造成多少意料之外的困难。
老八在不省人事了接近12个小时后,也被惊雷闪电从昏睡中惊醒。
他的伤口被止血带很好的处理过,已经不那么厉害的流血,疼痛也由于吗啡减轻了不少,茫然的倚着老七,和所有人一起往外眺望。
老七犹豫着问:“……这雨……要下多久?”
他一问出来,游酒立刻明白了他的担心。
大雨不仅会造成视线不明,雨中行动困难;更关键的是,对于老八这样一个断臂的伤员来说,带有辐射尘的雨水如果浸透到伤处去,不知道会否引发感染。哪怕不会感染到病毒,没经过医学处置的伤口一旦沾了水,发炎的几率也很大。
抗生素或许能够撑一阵子,但并发症如果爆发,不是他们这些毫无医疗经验的人能够应对得了的。
老八道:“我不能拖累你们,没有找到运输机上的情报,所有人都是一个死。你们走你们的,我可以照顾自己。”
他竭力要从教室讲台上蹦下来,但根本没能很好的适应只有独臂后的重心,脚一着地就摔了个趔趄。要不是老七眼疾手快扶住他,老八直接就仰八叉摔到了台下。
老七悔恨得恨不咬断自己舌头,他说:“要走一起走,我不会离开你。”
蜥蜴王阴沉着脸,看看老七,又看看老八。
蜥蜴王道:“不就是断了条手臂?没叫你俩断背吧?搞得这么卿卿我我生离死别?好像我跟老五就会扔下你们不管??”
老七&老八:“……老大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蜥蜴王大喝一声:“别婆婆妈妈的,跟了老子就是老子的人,卖药一起,死刑一起,大家伙谁也不会扔下谁!对吧!——”他色厉内荏的看了游酒一眼。
男人朝他投去奇怪的一瞥,这个纹着蜥蜴刺青,在卡车里暴打文宵的光头大汉,居然对自己的兄弟有这种热血义气,游酒既觉得可笑,又有种不由自主的细微感动。
他不动声色的和蜥蜴王对视,后者鼓起了很久的兄弟意气,在和他对视许久后又有些孬的收回目光去,蔫蔫道:“你们如果跟我们分道扬镳,四个人一队,危险系数不也会增高吗?你算算这笔账。”
许少由在一边凉凉的道:“他说得也有道理,他们四人如果脱队,又拿了我们一半弹药,可不知道将来吃亏的是不是我们。”
鲁明站在他旁边,这个始终很少说话的男人,听见许少由不阴不阳的说了这句话后,抬起眼,一双带点阴沉的眼睛扫向了前面站着的蜥蜴王等人。
蜥蜴王冷笑了起来:“哦,听听这话,什么意思?”
他朝老五摆摆手,老五立刻跨站过来,光头大汉高大的身躯就挡在老八面前,从一个监狱里出来的四个人目光挑衅一齐瞪着许少由和鲁明,“想反悔?”
窗外雨势更大,仗着风力斜斜灌进空洞洞的窗口来,窗边积了一大滩雨水。雨丝扑打在靠窗的几个人身上,潮湿的空气中/火/药味愈加浓烈。
局面似乎一触即发,紧张的气氛没有燃烧起来的唯一理由,就是还没人点爆那最后一根引线。
游酒被他们双方团团围在中间,似乎两边都把他当成屏障,又当成想争取的对象。
游酒心里想,此前失败的那45次狙击计划里,是不是也有一个随时想甩手烂摊子、巴不得只身执行任务的特遣队队长?
差别在于那些人好歹是奉命行事,而他是被愚蠢的计划制定者扔进了这个彼此拖累的泥潭。
所有人都如狼似虎的盯视着游酒,偏生游酒抱着臂看着窗外,恍若未觉这宽大教室里的气氛僵硬。
文宵快忍受不住这种低气压,但他也没有勇气催促游酒发话,只能陪着他发呆。
就在那几个人的耐心都快要告罄,摩拳擦掌准备摸枪的时候,游酒才像如梦初醒一般,道:“这种雨势赶路,走不了多快,不如等两小时看看。”
☆、28、地陷
28、地陷
按时辰计算,天色应该已经大亮,但窗外仍旧一片愁云惨淡。
两个小时的缓期,并未见得雨势变小。相反,那雨仿若寻仇一般,随着时间推移下得越发暴烈。雨中电闪雷鸣不断,还开始用心险恶的,往雨中掺起了肉眼可见的大坨冰渣。
蜥蜴王那张开过光的乌鸦嘴,成功应验了何谓好的不灵坏的灵,活生生把阳春三月的气候咒出了一排排冰雹雨。
窗外视野越发浑浊不清。
许少由的嘴角不断抽搐,他站在窗前,盯着那一条条拉不断的银色长线从天际轰然落下,冰雹砸在地上,发出清晰可闻的坠地响声。
“照这样下去,再过两小时也走不了。”
他焦躁的说着,回身扫了一眼教室里的其余人。
收获的只有鲁明聊表赞同的点头,其余人似乎都没听见他在说话。
这两个小时的等待,不仅没有让雨势减缓,也没有让两小时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和缓多少。
蜥蜴王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跟他三名手下窝在一起,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什么。
文宵紧靠着游酒,少年用半是惊恐半是赞叹的神情,观望窗外一波又一波冰雹的盛景。
在他眼中,这种灾难般的气象都新鲜万分,万万没想到地面世界的天象,竟然能够拥有如此多种瞬息万变的花样。
而游酒呢?
他宛如一只仰脖喝水的丹顶鹤,第三次抬起头看向天花板,神情有几分古怪。
许少由先前就注意到他在看教室角落的那块天花板,但不明白他在看什么。
这个学校建筑非常古老,从设计造型判断,是21世纪初的产物。
其中经过15年灾变期,再无人进行修缮管理,可以说是一栋毫无美感,垂垂老矣的破旧房屋,就算把它归置为可遗弃物品那一类也问心无愧。
偏生游酒还用很专注的目光去观察它,许少由实在不懂,他在专心致志的欣赏它哪点?
文宵看够了窗外,注意力转移回来,发觉游酒在仰头看天花板,少年也跟着抬头去看。
他跟游酒站立的位置,都很靠近支撑教室的房梁那一块,他自然也很清楚的看见了游酒看见的东西。
少年惊奇道:“怎么天花板那里在往下渗水——”
他话还没落音,又是几道滚雷炸过,几乎就是贴着耳边响起。文宵浑身一个哆嗦,赶紧抓住手边的桌椅把自己站稳。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并没有站稳,他还在晃。
他立刻又发觉,不是他自己在晃,是他们身处的这个阶梯教室,在晃。
整栋教学楼像得了疟疾一般,在瓢泼罕见的大雨和冰雹交击下,断断续续发出微弱的哀鸣;教室内外缺少窗玻璃的窗户,木结构的框架在疯狂往下掉木屑。游酒一直注视着的那块原本只有巴掌大的渗水痕迹,在短短几秒之内,迅速扩大,蔓延,笼罩了整间教室上方。
许少由终于知道游酒在看什么了,军火贩子额头流下了大颗大颗冷汗。
他听见一阵仿若火车缓缓驶进的嗡鸣声,从远及近的,朝他们这间阶梯教室行来。
游酒也听见了那阵奇异的声响,他猛然撤回目光,凌厉的扫了教室内其他懵懂未知的人一眼,厉声道:“带上东西,马上离开这里!”
不等他说第二遍,许少由拎起自己背包,像只灵活的花栗鼠,嗖的从阶梯教室窗口蹿了出去。
鲁明见他跑了,二话不说,费劲的拎起许少由令他背着的他俩那份枪支,笨重的从窗户向外爬行,爬出去的时候还撞了一下窗框,发出一声沉重闷响。
蜥蜴王跟其他几个人反应稍慢点,但在许少由和鲁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逃离这栋建筑物后,再迟缓也反应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