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恐的这几天,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什么,只想用着一切方式攻击着周围的一切,用一切方式妄图拨开自己的无力。
荣雍,想必也是知晓!
“镜月”本是因着沉醉的“情”而生,而现在,他的逝去不止重创了沉醉本身额神魂,也一并带走沉醉的“情”,失去了“情”,沉醉注定是残缺的,若任其发展,沉醉终将变成一块真正冰冷的“石头”。而这一切,他并不会告诉荣雍。
但,沉醉不说,并不代表着荣雍的不知情,镜月身体中的“伺心”会适时传递出某些信息它的主人。
沉醉取下了六卜之花的一片花瓣。
隐约之间,荣雍只觉有人轻轻的擦拭着自己身体,将温热的米粥喂入自己嘴中。
恍然之间,他唤出了一个人的名字,连着自己都未听清。
他怎么忘了,那个人,已不在了。
“镜月。”
“我在。”
一声叹息在耳边响起,如同一声惊雷,而像是为了证实一般,那声音再次响起:“我一直都在。”
似有水滴落了下来,荣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对方的话语一直浮现在耳边。
“我最亲爱的人,快点醒了来吧。”
“要是你醒来了,我们便真正重新开始。”
烟灰色的余光射了进来,荣雍似乎做着一场永不醒来的梦。接下来的日子,意外的风平浪尽,当船递到某处港湾后,他们见到了等候多时罗伊。最后,乘着来时的船,连着沉醉都有些意外,他们,居然漂流到了弘都。
“既然到了这里,就陪我去见一个人吧。”
“恩,是谁?”
“算是我的友人。”
尽管弘都的洪水已退,但街上仍是一副名不聊生之景,男女老少的脸上均一副惨淡荒年之景,失去父母的乞儿一撂堆儿向着路人乞食,维序的官兵的赶也赶不走。这是沉醉如弘都的第一印象,但今日,这大街上的人,似乎,多了些。
这并不是沉醉的错觉,今日是施粥之日,这城中,原本有十之八九的人靠着官府的救济粮存活,但因为官员之间的勾结,再加上瘟疫,生生地让这弘都百姓饿死、病死的大半,直到沉醉私下命苗白前来整顿。
苗白不复所望,确给弘都带来了一线生机。其中,功不可没的便是三日一济的施粥。
荣雍与沉醉两人很不凑巧的赶上了,加上两人的衣着,果不其然,一下船,便被眼尖的乞丐们纷纷叠上,诧异间,尽管身旁的侍从极力想要阻拦,沉醉与荣雍还是被人流冲散,推搡之间,一着不慎,沉醉向后倒去。
“船上有食物!”不知是谁的一嗓子,更是一石惊起千层浪。
“沉醉!”
惊错之间,有人自后缓缓脱起他,待站定寻去之时,眼前并无特殊之景,唯有清风拂面而过。
垂柳依依,一古朴小巷映入沉醉眼中,心念一动,沉醉向巷内而去。
“沉醉!”荣雍的眼极力追逐沉醉,但纷涌的人流的终是让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人流再次接踵而至,终将荣雍的侍从们冲得四散而去。
“滚开!”一声怒吼响起,喧哗纷扰之景仿若画了休止符,周遭的人群纷纷双手捂耳蹲跪与地,除了,一切的始作俑者。
荣雍极目而去,眼前那还有沉醉的身影!
一入小巷,灰白的砖墙开始扭曲,唯一不变只杨柳依依。沉醉神色不变,以手抚墙,闭上眼,凭借着自己直觉而去。
随着沉醉的脚步,虚无扭曲的环境开始定格,星点翠绿滑过。
“唉……”
一声叹息在空气中响起,沉醉睁开眼,小巧的翠鸟栖与杨柳依依,歪着头,一双绿豆般大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的沉醉。
暮然,翠鸟展翅,停留于沉醉眼际,细细打量,这鸟儿的额间闪烁着一金色的“穆”字。
这翠鸟绕着沉醉飞了一圈,还不待对方动作,扑凛着翅膀向着前方而去,便带着沉醉向着柳色深处而去。
杨柳依依,一只手毫不留情抓住无骨的纤绿,用力,碧绿飘扬而下。
“叽叽。”心爱的柳树无故本人损毁,愤怒逢鸟儿用着尖尖的喙妄图啄上对方的指,而此下,正中沉醉下怀,他毫不留情将翠鸟卡握在手中,这剩下可怜的鸟儿不停地做着无谓挣扎。
“放开它吧……”
转身,一道墨绿色的身影出现在苍郁的杨柳树下。
“你来了!”
苍白的面容、随风飘舞的丝带、绻刻着柳枝的单衣,眼帘间两指宽的黑色眼带遮不住额间柳叶之纹。
“九蒂。”
杨柳依依,斜靠在白石上的青年回首,冲中沉醉微微一笑。
“或者,应该叫你‘叶惜’!”
沉醉松开手,恢复自由得鸟儿扑凛着翅膀停留在对方肩上,“叽叽喳喳”地申诉着。九蒂用手抚摸安慰着翠鸟,愤怒的鸟儿终于安静了下来,惬意的用头挠着对方的指腹。
“‘叶惜’早已是过去,我更喜欢你叫我‘九蒂’!”
曾几何时,沉醉也如是看到此人闲适的赏花逗鸟,嘴角永远都挂着漫不经意的笑意,但现在,不知为何,尤其刺眼。
“占卜师,汝寿数将近。”
九蒂同样报之以微笑,并不否认:“彼此彼此。”
第七十九章
从前,九蒂与沉醉总是这样相互拆台,言辞之间不必虚与委蛇,那可真是一段快乐的时光。柳间的碎光泄了下来,阵阵蝉鸣之声传来,初冬之蝉,向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所以,现在赶在死前见你一面”,九蒂道。
沉醉:……
翠鸟乖乖的蹲在九蒂的掌心,绿豆般大小的眼睛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它有些不明白,从来都是无话不谈的两人,此刻却弥漫着如此如谜一般的沉默。
“你还是不肯放弃!”沉醉道,“明明知道,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九蒂将指尖的一粒雪白的松子喂与鸟儿吃下,并未接上沉醉的话语,只道:“沉醉,到我身边来,我们已许久不曾真正的瞧瞧对方了。”
都不曾知道对方是否还是曾经,如斯模样!
顿住,收敛外泄的怨气,沉醉依言,上前,倚靠着对坐下,偏首,如同往日一般,沉醉将头垂靠与九蒂的肩颈,对方温润偏凉的体温导过来,这是,活着的温度。
“疼吗?”九蒂问道。
“恩?”沉醉不明所以。
“明明疼得快死了,还要逞强。”九蒂的手指了指沉醉心脏处,道。
“还活着,无碍。”沉醉道,反倒是,“真决定了?”
九蒂的头同样偏了偏,点了点沉醉的头。
“将‘束缚’丢弃怎样?”这样你便可多活些时日,沉醉道。
“沉醉,我不能。”也不行,九蒂道,人,一旦舍弃束缚自身的东西,得到的,永远都是短暂的自由罢了。
“你原不是占卜师。”沉醉道出事实。
占卜师,这世间最为璀璨也最是“短命”的存在,每隔几代,便会在巫术世家中降生,他们的眼,可以穿越整个时间长河,但却是以消耗自身命数为代价。且传闻,占卜师是从来都是带着前世的记忆降生。
而与九蒂而言,一切均不过是厄运之花戏剧罢了。
他们,从来都是的权力的牺牲品。且诡谲的命盘,那是的说能窥伺就能窥伺,即便看到了,不能改变任何事实的沉重,总是能轻易摧毁脆弱的存在。
“值得么?”沉醉问道。
九蒂便是沉醉唯一认识我的占卜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此人算得上是他的“同乡”,不属于这世间之物,因此,他们身上的“气”格格不入天地万物,沉醉因得了机缘,还能活蹦乱跳的活到如今,而九蒂,却未得如此运势。
这也是,沉醉亏欠他的,他明明答应过他的父亲,要好好照顾他的,而现下,被照顾的对方换成了他。
沉醉的目光落在九蒂的眼间黑纱上,透过斑斑的柳叶之纹,依稀间,可以瞧见对方温润的双眼,占卜师从来将会用特殊丝带将自己眼睛蒙起,这是他们的标致之一。
但九蒂并不是真正的占卜师,其实,真正的占卜师,是他的弟弟。
悲惨的遭遇的迫使他们成了现在这幅模样,一人,成了现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一人,沉醉低垂着双眼,看着那只惬意地扑打着翅膀的鸟儿。
“现在的日子已经很好了,无所谓值不值。”九蒂看着翠鸟,缓缓道。
“倒是你,沉醉。”
恩?
“将要大祸临头。”九蒂唇张张合合。
沉醉同样抱之微笑。他记得,上次他们分开的时候,对方也这样预言过,但现在他还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可见占卜师能看见的,也并非全部都是事实。
“呵~”,知道沉醉并不相信,九蒂暮然将沉醉逼至树下,双臂牢牢的将其卡在身体与树枝之间。低垂的眉眼的间,他的表情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沉醉,你在自欺欺人”,九蒂的右手放在沉醉的心脏处,沉醉只觉心中传来一阵痛闷,沉封的旧伤在此时似有发作的征兆,“虽是同路人,但他,还不值得你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