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月低下眉梢。
第六十一章
今夜,却是月末。
镜月低下了眉梢,虽已是秋天,但他的身上还是穿着那身单薄的牡丹单衣,好似,从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前,他总是这样的打扮,从来就没有变过。
这样的镜月,尤显脆弱。荣雍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到了嘴边的话却始终不能吐出。
“殿下”,镜月手中落下最后一子,手低的棋局已至末路,再无回生之法,他抬起头,依旧是笑意缱绻,“您去吧。”
镜月说完,便将目光从荣雍脸上移开,昏黄的光线将他白皙的面庞渡上了一丝浅淡的橘色,恍如未至丰收之日坠下的硕果。
荣雍眉梢难得皱起,这一刻,他想起往昔残存与世、最为古老得祭师许下的预言,那祭师道:“大人,您曾辜负过一人,但亦是如此,您将同样辜负另一人。”
“这是您无论怎样弥补,都不能改变的结局。”
那时的他,是不屑,但也不知出于何因,他道:“可有破解之法?”
祭师摇了摇头,缘起缘灭,一切终有定数。万物终归是有定律,想如行骗蒙蔽的谎言者,说不定终被蒙蔽的只有自己罢。只不知,眼起的这个年轻人,何时方会明白。
这日夜晚,荣雍还是栖在了国师殿中。
“你该多陪陪他”,沉醉拆开胸前血迹斑驳的绷带,道,“他是真心喜欢你。”
荣雍沉默,随即怒道:“你明明知道……”
沉醉转首,任由对方将换好的绷带系好,继续道:“荣雍,前行之路,我和他,你终是要做出选择。”
这一刻,荣雍不明白沉醉之言。当时他想到的是,要是在沉醉与镜月之间做出选择,答案不是明摆着么。沉醉原比镜月能力强上很多。但却不成想,正是这份盲目的自信,终酿成了不可挽留的悲剧。
流光不可追,荣雍还是喜欢纠缠中着沉醉,却不知从何开始,这丝纠结之间,蒙上了一层名为的疏离的薄纱,沉醉拒绝的他的次数愈发频繁。
“荣雍,你应该多陪陪他。”
荣雍仔细的打量的他,但失望的是,他只看到了一双平静的眼眸。
“他快要死了。”
荣雍一顿,这件事,药师从未禀明与他。
“魂灵之伤,无药可救。”
“所以,你要我去怜悯他?”
沉醉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他是我,重要的朋友,却亦是,这棋局中最为重要棋子。”
“你会懂的!”
这日后,荣雍去往春城,渐渐拉开与沉醉的距离。对于自己的行踪,他亦不会瞒上沉醉。
秋末时分,红火的枫叶坠满了的枝头,仿若孱弱蝶翼,微风一吹。便会刷拉拉的全部从枝头跌下。
这日,荣雍照旧去往的春城,可这次,阁楼外的侍童挡住了他,说是主人正在会客,紧接着,便是尖锐的碎声传来。
不顾侍童的劝阻,匆忙入内,狼藉房中,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沉醉残碎的光影。
但转瞬之间,沉醉的身影消失,镜月的身影映入眼帘。
心中一惊,他急忙掀开珠帘,入了内室。
还是熟悉牡丹镶袍,但镜月蒙在遮掩在额头的双手却迟迟未取下。直到荣雍上前,不容反抗的擒住他手,这才渐渐露出真容。
瞳孔急剧的收缩开来,眼前的镜月,虽还是原本的模样,但额间鲜红印记却发生了变化,原本的黄泉之花被茶蘼取代,这洁血了一般印记被对方惨白的脸忖得分外鲜明,但却不知为何,这妖冶的印记却将镜月整个都活灵活现开来,这样的他,让人觉得分外熟悉,额间的血丝顺着他的右颊,蜿蜒曲折、攀岩之下,织结成一张血丝的蛛网。
荣雍的手禁不住抚上镜月的茶蘼印记,双眼之间似乎泛起了一丝朦胧之色,恍惚中之中,暗金之色衣闪而过,随之入内的罗伊和侍从见势纷纷退去。
镜月清明了眼,抬眼,不解道:“殿下?”
回过神,荣雍这才发觉他正磨砂着手低熟悉的印记,道:“已经说过了,唤我的名吧。”
“荣雍!”
“镜月?”
“恩?”
“我们,从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镜月的眼神未见丝毫波动,道:“您,记错了。”
荣雍的神志清明,看着对方额间的痕迹,道:“他,伤了你?”
他,便指沉醉。
镜月摇了摇头,但后也不解释,只吩咐侍从奉水,清理掉周身的狼藉。
药师恭敬地对荣雍道:“殿下,他一直压抑着魂灵之伤。”顿了顿,斟酌道,“现下,有人刻意加重了他的伤。”
而当再次见到沉醉,荣雍质问着对方伤及镜月的的缘由。沉醉看着荣雍,半响,道:“我不曾伤他。”
“那会是谁!”荣雍道,当时现场只有他们两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沉醉缄默,并不回答,而他的这种反应,在荣雍看来,相当于便是默认。
两人,再次,不欢而散。
“还真没想,梁朝堂堂国师,气量竟然如此。”临走,荣雍只留下一言。
沉醉定定的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于夜色之中,没有解释、没有挽留,身后,瓷白的玉瓶之间,五色的并蒂之莲怒放开来,双手无意识攥起,连花带着玉瓶,统统化为了碎末。
老妖,明明我已为其取来的血灵珠,为何,你们还是不肯满足!
“就不能,愉快地让我陪他一程么!”
今天的冬天,似乎尤显酷冷,明明还是初冬时分,却叫人恨不得再加两层衣服裹上,直窝在房中便好。
“雍”,温暖阁室之间,镜月呼唤着正在发神的人,虽猜到度对方近几日性情大变的原因,但却并不点破,“出发的日子,近了。”
瓷白的脖颈映入眼帘,荣雍娴熟地对方涌入怀中,将头枕与对方肩上,嗅着熟悉的异香:“恩。”
紧接着,便道:“你和我,一起去吧。”
镜月笑笑,并不多言:“我们,只能有一人前去。”他知道,他在玩笑了。
出发的消息,还是从沉醉传递出的,但这次,他第一时间告诉的,却是镜月。荣雍也并不清楚这两人的葫芦究竟卖的什么药,但他的本偏向的沉醉的天秤却在不知不觉间偏向的镜月。
沉醉与镜月,只一人能去得这次行程。
这件事情,荣雍也向沉醉求证过,当时镜月也在旁,沉醉当时之言现在仍是历历在目:“为何要带他上船,他本是陌路人。”
当时他是怎样的回答的,哦,记起来了,他当时回讽了他:总不过你的好!
现在想想,当时的他,一定是火烧了大脑,才会出此之言,一定是因为看着沉醉满室尽小心保留着“他”的痕迹,熊熊的妒火才彻底将他点燃。
镜月摇了摇头,道:“殿下,您这是在玩火!”
“稍不注意,就是纵火烧身。”
“我,自有数。”他回道。
镜月微眯着眼,目光逡巡片刻,终是无奈。他们之间的大戏,他清楚得很。
白昼越发短暂,黑夜开始占据优势。罗伊恭敬地将今日的打探到到的消息奉上。
“大人,将那位大人带上船确实冒险”,近日南楚的传递的过来的消息是,南楚派往春城的细作早在五年前便失去联络,现在的那位,一年前凭空冒出,现下,谁也不能断定他真正目的是何。
荣雍敲击着桌面,半响,却是吩咐罗伊退下。
白色的火焰在空气中燃烧开来,苗白的声音传出:“大人,一切均已办妥。”
沉醉的面孔在火焰中忽明忽暗,点了点头,接着沉默地掐断了最后一丝余火。
相传,六卜之花盛开在海中秘境,只有特制的船只,才能承着初冬时节的凉雾才有可能找到通往海中的秘境之路。
第六十二章
六卜之花是为异宝,古往今来,无数人踏上这条寻宝之路,却只让这条路越发的白骨累累罢了,而早在五年前,南楚帝王花费数年倾力打造一船“弈泊”,为的,便是在合适的时候去到海上秘境。
而现在,所有促成因素均是齐全了:道路、领路人、兵将。
临航之前,罗伊看着那个斜靠与榻前,慵懒地如猫一般的男子,道:“他为何会提出如此要求?”
将嘴中的一口烟丝吐出,镜月反问道:“呵,那你为何现在才会问。”
沉醉,还未现身。
罗伊沉默,道:“他答应过我要 一道来的,不会食言。”
将的手中的烟斗置于一边,镜月前身,凑近,抚摸着对方漂亮的睫羽,道:“我的殿下,沉醉确实不会食言。”
罗伊吓了一跳,迅速向后退离,恍如身前站定的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明的情绪在眼中翻滚。但这举动,却换得镜月哈哈大笑。
“罗伊”,他唤出了对方的本名,认真道,“你也只需记得,沉醉重诺便可。”
出发的前一夜,荣雍宿在了沉醉处,照常,两人之间的确是默默无言。熄灯之后,他拉住他的手:“我们,不要在置气了,好么?”
荣雍终是介意沉醉的过往,他总能从沉醉看他的眼神中看到旁人的影子,所以,他总是捎带着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