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应验着他呃想法,菱荇含泪呼唤之音在耳边响起:“大人,大人。”
暮然,沉醉站起,掀开纱帘,轿外,除了熙攘的人群,并没有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一只手握住他的手,将他攥着帘子手收回,阻挡了人们探究的眼光。
荆斐问道:“你在找什么?”
“斐哥”,沉醉终于叫出了这个许久没叫的名字,“求您一件事。”
荆斐顿住,精致孩童死水般的眸子中终于染上色彩,这是他第一次求自己,他上前,前,透过绣着繁复黑白祭花的轿帘,直视着轿中的小少年,“吾本欠汝良多,汝不必求我。”
沉醉真正的笑了,他要荆斐放过一只妖。
“瑞兽哟,我必助汝等!”
“咚”,祭轿停了下来,有人捞开绣着繁复黄泉之花的红色纱帘,一只白皙的手伸入轿中。
修长的纹理、饱满的骨架、入玉的肌理,这是一只成人的手,且很是漂亮。
周遭喧哗之音停顿,犹疑了一下,沉醉最终扶了上去:“你,不该,亦不值!”
但那手的主人并未有丝毫犹疑,而对方似是害怕沉醉会逃脱一般,当沉醉的手覆上的刹那,手的主人紧紧的回握住沉醉,像是要攥入骨血中一般。
视线开始移转,裾间摇曳不已的红色花朵似平地起澜,沉醉的眼角只映入一片墨沉之色,温润入玉般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抱着沉醉的人说:
“沉醉,做我的小新娘可好?”
心脏的鼓动好似不属于自己,九年以来,一些沉醉认为死去的东西在这一刻活了过了,他听着自己的道:
“好。”
“啊,你答应了”,激动、兴奋的喟叹响起,“吾之小新娘!”
愿吾之力,保汝之命!
葱浅的光掠过称作□□的双足,似是想要回应什么,七彩的足铃在风中微微作响。
兵戈泛倒之间,荆斐的眼倒影的着那七彩的足铃,脸色微变,随即冷笑:“沉醉,这便是你说的异数,还真是……”
“吾终于有了自己的小新娘了,真好!”
有人掀起沉醉眼前的纱巾,他看到了熟悉的、毛绒绒的脸。
周围有人尖叫开来,沉醉的流氓兔如同前日去看日出一般紧紧的护住的自己,在泛起的兵戈之间向着人群外奔去。
“我的小新娘,明天,我第一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是你,是么?”
“是的。”
箭没入他的身体,通红的液体一路散开。
“我的小新娘,明天,当我睁开眼后,你会给我一个拥抱,是么?”
“是的。”
尖刀没入他的脚,指甲纷纷断裂。
“我的小新娘,明天你会为我准备我最喜欢的胡萝卜,有十种样式,是么?”
“是的。”
倒钩再次深入他的皮肤,被扯下了的皮毛和着鲜血铺陈与地。
被血浸染的兔子终于停了下来,沉醉听见它说:“我的小新娘,能给我一个吻吗?”
沉醉亲了亲对方那双依旧是血红血红眼睛,倒下的时候,他最后问他:
“我的小新娘,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是么?”
“是的。”
菱荇紧紧搂着沉醉,俯首在沉醉耳边耳言,而后,沉醉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他蹭着他的兔子,俯首在他耳边,说:“我的流氓兔,去寒畔吧,去那里等我!”
卫兵蜂拥而上,沉醉的流氓兔最终脱离他的视野,红纱再次罩住了他的视野。轿冕再次启程,黑白相间祭花与天地绽放开来,随即从花心开始被染上了鲜红,当只属于国祭的三色之花开到极处之声,祭天/天祭开始了。
当踩上了祭台最后一步时,他听见有人道:“它跑了。”
沉醉紧绷脸忽而拢上三日春阳般,他向他一直看不惯的的祭祀们表示了感谢。
“沉醉”,荆斐在对方临行前道,“我们,一直欠你一声道歉。”
身体一顿,沉醉并未回头。
“抱歉了。”
抬首,白花花的阳光倾泻而下,这次,沉醉终卸去最后一丝悻然,毫不犹豫的向前走去。
“我们的弟弟。”
但最后一丝光线落下,沉醉无端地想起“命运”两字,命运让他流落到这里,让他遇到了他们,让他习得反抗。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命!
而彼时的寒水之畔,年老的祭师率领着众族进行完古老的仪式后,询问梁觞道:“殿下,您可是要随尔等前去?”
“恩。”
“那么殿下,请收下此物。”祭师郑重地将一木盒呈上,梁觞打开,只见一雕刻着尤尧图案的匕首置于其中,待微微抽开,诡异的蓝光倒影开来。祭祀告诉梁觞,此物名盈虚,乃上古一大妖所赐,乃镇压之物。因其融入了尤尧一族之脊骨,可净化尤尧一族的怨念,所以,佩戴此物后,只要是在寒水之畔,任何邪物都近不得其身。
“但是殿下,切莫让盈虚沾得妖血。”
“要是沾了会怎样?”
第十一章
祭师苍老的面孔在昏暗的光线中尤显恐怖,如树皮般的枯瘦嘴张张合合,只道:“您,不会想知道结果的。”
而背对的着他的方向,祭师的嘴中最吐出四字:为尧为尤,永生永世。
祭师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除非此刀认主!当然,这也是莫有可能,因为,赐予此刀与尤尧一族的大妖,并无血脉留存于世。
尽管有点危言耸听的色彩,梁觞还是小心的将盈虚挂在腰间。妖魔鬼怪的事情见多了,有时候,自己的那点好奇心好时收敛着的好,省得应了幼弟的那句话:
“当今世上最不缺作死之人,千勿要主动尝试做那作死之人。”他们可不是有九命的猫。
不过,近来幼弟在信中告知,他会于今日黄昏时分抵达寒水之畔,届时尤尧族人会帮忙将其接入岸上。但因国师会尾随而至进而屠杀尤尧一族,他希望自己能够在今日保全尤尧一族。
话虽说是如此,但看着眼前的半枝并蒂,梁觞的脑仁便开始微微作痛,他真的有能力阻止那老神棍么。
“老神棍”,梁觞的嘴角抽了抽,他是什么时候被幼弟同化了,国师不一直是他敬爱的对方么?!
梁觞微忆:用幼弟的话来说,虽然那老神棍一直在作死,但是还是有那么几分武力值的。而自有记忆以来,这个人一直扮演自己亦师亦友的角色,对沉醉,也一直颇有照顾,即便是妖之一族,也保持明智的仁慈。现,真搞不懂这人怎翻脸比翻书还快。但是,现在的他对那神棍除却敬爱之外,忽而夹杂着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
为什么勒?!
梁觞想起,那人引导他,切勿肖想至高之位,所以他将皇位让给了皇兄;那人劝诫他,不要想着复仇,所以他放过弑父杀弟的梁王;那人动摇他,让他顺应梁王,所以他也答应梁王用皇室血脉祭天。反正,自己是死不了的,有什么大不了。
但没想到是,临到头来,祭天的,居然换成了自己的幼弟。
荆斐,你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沉醉感觉到了冷,非常地冷。温暖的血液的从四肢中流出,早春的凉冷不断涌进了骨头。现在,他很想念兔子毛绒绒的肚皮,真的很温暖。视线开始模糊,终于,他倒在了血泊之间。
昏暗的光线自顶端旋转祭状花纹梁台出倾泻而下,照射在沉醉身上,狰狞石兽像自在怒放的黑白祭花中怒目圆睁地看着这方域中唯一的猎物。温热的鲜血将沉醉半睁的瞳孔染成了猩色。
不过过了多久,黑压压的“人影”聚集在在沉醉身周,它们默默的注视着他,半响却又叹息着离开,最后,留下来的影子变成身披黑色兜帽身影驻立在在沉醉前方。这人影扬了扬手,黑白祭花纷落之间化为巨大的黑色之镰被其紧握手中。
黑影扬起镰向沉醉脆弱的脖颈出而去,镰尖却在接触到对方皮肤瞬间被浓白的白光阻住,在黑影诧异之间,鲜血绘画的巨大法阵暮然现形,张狂的伸出无形的爪牙将其囚困住,黑影手中的镰瞬间化为黑白的祭花消散。
而即使被囚禁,这黑影也未出现半分迫然,蚀骨的冷意爆发开来,环伺周遭石首紧闭双眼,泛着透明的银色水流自眼角流出。
“看来还不到时候。”
异象伴随着这话毕彻底消逝,祭室恢复了原本的平静。半睁着的血红之眼终于释然闭上,沉醉身下泛着银光血阵也迅速消散。
不知过了好久,昏暗的祭室被人打开,一牙尖嘴利的“祭师”走了进来,嫌弃看着了浸泡在血汪中的人。在拧起对方沾满血痂的发髻再三确认对方死得不能再死之后,这才复将其扔下:“奉陛下之令,咱家要亲眼看到尔等处理掉这尸体,你们,还在等什么!”
“可是福公公,国师临走前曾嘱咐我等,‘异子’的尸身需等到他回来亲自处理。”为首的一位祭师空洞着眼神道,用“异子”祭天还是头一回,谁也不能担保稍有差池的后果,他有些迷茫道,况且,他们似乎已经违反祭祀中规定,是什么勒,为什么想不来?跟在身旁的另一祭师用同样泛着空洞森然的眼神的看着他,木然补充道,“祭祀中不得擅带外人入内,这是铁定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