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了?”阿福觉得他神情诡异,可又不像在说谎,倒像是虾线被人攥住了,一点一点往外扯,可又动弹不得一般。
“小人不知。”虾兵回道。
“他……有没有受伤?”。
“陛下好好的,怎么会受伤?”虾兵疑惑道。
听到回来过,没受伤,阿福心中大石落地,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这才觉得腰际有些硌,垂眸看去,这才发现腰封上,赫然别了一条活生生的带鱼。
那玩意儿银鳞闪闪,还在挣扎着扭动不休,因为缺水,已经口吐白沫了。
阿福:“……”
“祸帝陛下,”虾兵隔着银面,见不到他的神情,便面带垂涎,小心翼翼地开口请求道,“这条带鱼,可以给小人吗?”
阿福看他一眼,有些尴尬,握住滑溜溜的带鱼,从腰封上扯了下来,“喏。”
“多谢陛下。”虾兵点头哈腰地接过带鱼,眼珠子转了转,悄声道,“祸帝陛下,您给了小人好处,小人也不能不报答您,其实咱们龙帝啊,是往泑山去了。”
阿福心中一惊,问道:“他去泑山做什么?”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虾兵笑眯眯地看着带鱼,朝阿福拱拱手。
阿福眉头微皱,转身欲往泑山赶去。
“哎!祸帝陛下!”虾兵叫住了他。
“怎么?”阿福疑惑道。
虾兵忍笑道:“您头上,有草。”
“……多谢。”
……
这不是鸢曳第一次到泑山了,但他看到的景致,却丝毫看不出之前的模样了。
之前泑山一片荒芜,除了火,还有无尽相残的生灵,而现在,不远处竟然筑起了屋舍,有几个石头精安稳地坐在土包上晒太阳,放在之前,石头精作为泑山的最底层,一露面便会被更强大的灵物吃掉。
不禁有些感叹,祸帝是有治理山海之能的。
因为此处火灵极盛,他额上的榴花符印都更加鲜艳了几分,仿佛绽的更开了一般,愈发衬的皮肤晶莹,仿若一朵盛放在火中的白昙。
阿福赶来的时候,正巧赶上鸢曳的飞辇落地,鸢曳旋身下辇,周身的装束又成了平日里的红色束腰大袖正装。
二人一见彼此,皆有已隔三秋之感,遥相对望,鸢曳忽然觉得他的假面看起来有几分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互相说了这些日子的情况,阿福约着鸢曳,并肩走在上山的小路上。
“我昏睡了好些日子,以为你该当回来了,就来了这里找你。”鸢曳来到泑山,筋骨舒展,经脉顺畅,被暖融融的真火烤着,像跌进了母神温暖的怀抱,防备松懈下来,眯着眼的神态,显得有些纯真。
阿福许久没见他这幅样子,想让他更高兴一些,找了个无人之处,从袖中拿出了碧络珠给他看。
鸢曳见之,大喜过望,听他说了原委,又仔细看过这颗碧络珠,颔首道:“没错,的确不是东海那颗,我幼时调皮,曾将之摔裂,这个上面没有裂痕。”
阿福让他收起来,问道:“那这个能用吗?”
鸢曳摇摇头,“我不知道,从前的珠子是我们东海代代相传的,据说是龙祖亲手打磨,也是你方才说,我才知道原来碧络珠是蜃珠。”
“不过,”鸢曳敛眸,又道,“此物太过珍贵,来之不易,祸帝想要什么补偿,都是可以的。”
阿福见不得他这幅小心翼翼的客套模样,又无法剖白心意,只好说:“我都是为着孤照,何谈补偿。”
“祸帝义深情重,我替哥哥谢过陛下了。”鸢曳言辞诚恳,眸中满是敬佩之情。
阿福抿唇笑笑,喉中有几分苦涩。
“对了,”鸢曳看到不远处熟悉的小山包,“我以前提过的黑狗去哪儿了,祸帝不是说它在这里的吗?”
阿福说不出来,“又没人管它,一条狗,还不是四处乱窜,哪能就被你撞到。”
“不是的,”鸢曳摇头,“它很通灵性,知道我来,定然会来找我。”
“这……”阿福暗道糟糕,难道要先脱身离开,再变作原身来找他吗?万一他又要抱着狗去找祸帝怎么办?
不行就……告诉他实话?
可他一直把原身当狗看,知道自己是条狗,还能有可能喜欢自己吗?
正纠结着,鸢曳又说:“我很想接它去东海,待在泑山有利于它增添灵气修为,但是没人陪它,会孤独的吧……不如问问它自己,看看愿不愿意跟着我走……”
愿意的。阿福在心中默默道。
从来都愿意,一直在等你来接它。
“呜啾——”一声哀戚的凤鸣乍然响起。
阿福的袖子鼓起一个包,还在窜动,鸢曳像来对小妖兽感兴趣,眼眸亮了亮,问道:“祸帝袖中是什么?”
阿福这才想起那只凤凰还在袖子里,在鸢曳的注视下把它拿了出来。
小金羽凤凰被放到手心里,怯怯地抖了抖身上的羽毛,顿时金光四溢,尾羽修长,曳着七彩流光。
“呀!”鸢曳惊叹道,“好漂亮的鸡!”
第20章 东海破20
“……这不是鸡。”阿福抿了抿唇, 能把凤凰当成鸡的,山海之间除了鸢曳, 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那是什么?”鸢曳伸手摸了摸金羽凤凰的小脑袋, 这只脾气极大的小凤凰竟然没有生气,反而乖顺地蹭了蹭鸢曳的手掌。
阿福微讶过后,又有些了然, 应当是这只凤凰一直通过孤照的龙尾珍珠获取灵力, 所以对龙息有些亲近。
“是……”阿福沉吟片刻,眸中有几分杂色, “是只凤凰,听大蚌说, 是天族的凤凰。”
接着又讲了恶蚌临终前,将小凤凰托给他的事情。
“那岂不是……”鸢曳听完,震惊之余, 看向小凤凰的眼神也复杂起来。
“也不过是比寻常鸡多长了几根长羽罢了,天族没什么好东西。”阿福向来厌恶天族, 又跟它打了一架, 自然对小凤凰没什么好意, 见它伸着脑袋张着翅膀一副要扑到鸢曳怀里的样子, 气得将它放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小凤凰被高温的石头烫的跳脚,羽毛都炸了起来, 扑棱着翅膀想飞却飞不起来。
鸢曳将小凤凰捧了起来, 一边安慰地摸它的脑袋, 一边垂首道:“淮南橘淮北枳。天族的凤凰们个个傲肆难当, 可你瞧这只小东西,连飞都不会,可见它与他们是不同的。”这只小凤凰是天族的子孙,单单瞧它身上的粼粼金羽,就能大约猜到它的尊贵身份。
阿福笑着摇摇头,他知道鸢曳是极其喜爱小灵物的,雏凤无辜,既然能遇到鸢曳,也是它的福分。
“你既喜欢,就将它带到龙宫去吧。”
他从袖袋中拿出孤照龙尾所化的金珠,道:“我还在蚌壳里发现了这个……”
“唔……”他话音未落,鸢曳立刻捂住了胸口,汗珠从雪白的额头上渗出,眉心紧蹙,显然隐忍着痛苦。
“怎么了?”阿福扶住鸢曳,慌乱之间,鸢曳的手撑在了他胸膛上,紧实坚硬的陌生触感让鸢曳立刻缩回了手,但他本就没站稳,一没了支撑,整个人都摔进了阿福怀里,脸颊直接贴到了他胸口,额头挨住了他露出来的颈项。
肉贴肉的奇妙感触让阿福心如擂鼓,面如火烧,体温骤然升高,身后散着的长发尾端,悄悄绽放了一朵火花。
金珠被摔在了地上,与灼热的岩石相撞,发出“叮铃”的金属声响,鸢曳逃一般地从阿福怀里钻出,勉强站直身体,那股难以言表的胸口闷窒感陡然消失了。
二人朝地上看去,发现那颗金珠被尖锐的岩石撞裂了,里头竟然是空的。
“这是……”鸢曳蹲下身,将裂开的金珠捡起,不知怎的,葱白的手指被划破了一个小口子,血珠落在了金珠上,顺着裂开的缝隙洇了进去。
金珠饮了血,兀自升到了半空中,裂纹寸寸闭合,之后它凭空摇晃起来,甚至在空中摇晃出了虚影,好似要将里头的血变作什么似的。
“是哥哥……”鸢曳似有所感,望着金珠,手指不自觉地抓住了阿福的袖角。
阿福盯着他的侧颊看,而他凝神看着金珠,期待着哥哥留给他的,或许是最后一件东西。
金珠摇晃半晌,停下来后,又从裂痕处劈开,冒出一股不浓不淡的乳白色烟雾。
烟雾渐渐凝成一个人形,五官轮廓逐渐清晰,剑眉修目,金瞳熠熠,一身金白之色的飘逸衣衫,罩在修长高大的身躯上。
“哥哥!”鸢曳能再见到孤照,不论这只是一个虚影,依旧欣喜至极。
“孤照”的模样栩栩如生,甚至神情都是一致的肃然,只是眼神中多了些平时见不到的柔情。
“曳儿,”孤照的虚影开口讲话,“你在我面前吗?是父神让我做了这只留言珠,存在我的龙尾中,在南湾与恶蚌一战中,哥哥故意让它夹掉了尾巴。”
虚影有些难为情,捋了捋袖口,又抬眸道:“不过无碍,咱们龙族的尾巴可无限再生,所以你不用担心。父神还说,你一定能看到这颗珠子,所以让我跟你说一件事,关于三百年前,把你关了起来的原因。”
“!”鸢曳与阿福对视一眼。三百年来,他一直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关起来,但一出来就家破人亡,后来又有种种忙碌,以至于还没有时间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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