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怜生从腰间抽出饮恨反手格挡住突袭而来的黑剑,两剑碰撞,一道十字形的黑焰霎时炸开,黑焰激起一阵剧烈的狂风,将挂在天门上的神官首级尽数吹落,唐景虚眉头微蹙,跃上石阶将那些首级收拢在一处,施法护住了。
“尤恨,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吧?”君坤露出一抹阴鸷的笑,“你现在的力量根本不及你当初的百分之一,是他,是容尧,他让我把你抛入天池,要将你生生化为水雾,那样的痛苦,你当真忘得了吗?”
说着,君坤眼中的黑雾突然窜了出来,猛地一头扎进了殷怜生的眼睛里。
刹那间殷怜生恍若坠入天池,他无力挣扎,不断下沉、下沉、下沉,那是无底的深渊,冷,痛,直入骨髓的寒冷,噬魂吞骨的疼痛,容尧,你死了那么多回,重活那么多世,可每一世你都要来骗我一次,我也是犯贱,每一世都忍不住去找你,这一次,我还是信了,即便你联合君坤将我打得遍体鳞伤,我也信了,你说你要给我救赎,可你明明是要将我彻底抹杀,好冷,好痛,我恨你,我会杀了你……容尧啊,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殷怜生!”
耳畔传来唐景虚的一声暴喝,殷怜生蓦地睁开眼,只见君坤的黑剑即将刺入他的心脏,他眸光一凛,抬手一挥,那黑剑竟立时化作一团黑雾消散了。
见状,君坤向后跃开一小段距离,一挥双袖,袖口传出千百道鬼哭狼嚎的声音,霎时无数只幽魂如潮水般争相恐后地向殷怜生冲去。唐景虚一眼便知这些不是普通的游魂,而是千百年来四界生死之际恨意最强烈的恶灵,每一只都在声嘶力竭地叫嚣着“去死去死去死……”
殷怜生身形未动,只是徐徐抬手,双眼紧盯着恶灵背后的君坤,眼眸的颜色由深变浅,在恶灵扑到他面前不过咫尺距离的那刻,他的眼眸已变为殷红,透出蚀骨的寒意,他陡然握紧五指,只见一道黑雾蓦地从他身体里蹿出,化为一张血盆大口,恶灵们如飞蛾扑火,撞进那黑雾瞬间被吞噬了。
“容尧,你骗我了吗?”
殷怜生背对着唐景虚,唐景虚看不到他的神情,他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哀伤,听得唐景虚一阵心疼,殷怜生都想起来了,他在质问容尧,唐景虚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回应,半晌,只能叹了口气,说:“怜生,我……我不是容尧,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欺骗,容尧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救赎的目的,这份救赎于你而言成功与否,另当别论,他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是错,我也不知道。
“啊啊啊啊啊!”君坤突然抱住脑袋厉声嘶吼起来,“关起来!关起来!把君卿关起来!把君卿关起来!容尧,他要死,你怎么不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君坤剧烈喘息着,抬头看向唐景虚,唐景虚这才注意到这时他的眼睛有一只是正常的,他单手抓着胸口,极艰难地一步步向唐景虚走近,喉咙里发出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听着像是两个人在激烈争吵着,走到离唐景虚几步远的时候,他低喝了一声,咕噜声骤然停歇,他说:“容尧,杀……杀了他。”
“他?”唐景虚见君坤一脸痛苦,总觉得什么都不对劲儿了,“谁?君卿?他在哪儿?”
君坤似乎没了力气,颓然单膝跪倒在地,唐景虚没有上前,沉默地看了他半晌,又问:“君坤?”
话音未落,君坤忽而再次化出黑剑向他袭去,唐景虚“啧”了一声,举剑迎上,只见君坤的眼睛又全被黑雾布满了,他嗤笑了一声,道:“他被我关起来了。”
唐景虚心一沉,生出一种荒唐的猜测,眯缝起眼看着君坤,道:“被关起来的,是君卿?还是......君坤?”
君坤怪笑了一声,反问道:“你说呢?”
下一刻,他手中黑剑化作一道黑障,唐景虚心头一跳,立即跃开,未曾想,那黑障却反而向君坤袭去,顿时将他困住,唐景虚一愣,下意识看向殷怜生,只见他两指一挥,君坤登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唐景虚回头,便见黑障中生出无数只黑刃,随着殷怜生的动作不断刺入君坤的身体,不消片刻,他已是遍体鳞伤,可他却狰狞地笑着:“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哈哈哈哈哈…...”
“怜生。”唐景虚摁住了殷怜生的手,皱着眉头掰过他的脸,迫使他与自己对视,“你是不是不待见我了?”
殷怜生身形一顿,眼眸狠狠一颤,猛地一把抱住唐景虚,使劲全力将他揉进怀里,急切地说道:“不是的,我没有,景虚,杀了他,你就不会再消失了,我怕我找不到你了……”
唐景虚揉着他的肩,沉默了良久,轻声道:“嗯。”
“呵呵……”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唐景虚浑身一震,回头一看,天门顶上不知何时横卧着一人,他单手枕在脑后,一条腿耷拉下来,一晃一晃的,腰间的环形白玉佩从紫金玉华纹云袍垂下,跟着轻轻晃动。
唐景虚盯着他秀雅的侧脸,沉声道:“君卿。”
第83章 因果
君卿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坐起身来,半拢在翠玉冠中的青丝散落几缕,让他那与君坤相似的气宇轩昂染上了三分慵懒,他向唐景虚笑了笑,眼神冷冽,笑容里却俨然带着几分歉意,他道:“枎栘,我家兄长真是不听话,都说不要出来了,我怎么都拉不住,搅合了一出大戏,可惜了。”
“君卿,是他没能关住你。”唐景虚心里那荒唐至极的猜想越来越能肯定了。
君卿嘴角笑意渐失,沉默地注视了他良久,蓦然伸手,隔空捏碎了困着君坤的黑障,紧接着君坤嘶吼了一声,从七窍中生出黑雾,不消片刻,由内至外将君坤完全瓦解了,只见那团由君坤幻化的黑雾飞到君卿手中,他拿在手中把玩着,突然仰起头把它塞进嘴里,一口咽了下去。
唐景虚至始至终沉着脸,没有开口。
君卿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眼珠微微转动,注视着唐景虚,轻笑了一声,唇角的小梨涡昙花一现,他从天门上轻轻跃下,斜靠在门柱上,偏着脑袋问:“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我为什么要阻止你?”唐景虚轻轻摇了摇头,“你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君卿也跟着摇摇头:“不,我们不是,他是他,我是我,我们只不过共用一个身体罢了,怎么能说是一个人呢?”
初时的猜想得到证实,一切似乎都明朗了不少,君坤、君卿,所谓的两兄弟,不过是同一个人的两面,一个沉稳正直,一个腹黑心机,他们知道对方的存在,彼此独立,在同一个躯体内争夺支配权,一心想把对方关起来。而容尧的那个挚友,则是君坤,但他也遇上过君卿,和他也有过一定的交集。
由目前的情况来看,显然君卿已经把握了主导权,君坤几乎被他完全吞噬了,唐景虚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式让两人从同一个躯体里剥离开的,但值得深究的是他什么时候压制住君坤的?造就如今这一切惨剧的人,是君卿无疑,那么,当初执行容尧计划的人,究竟是君坤还是君卿?而且,君卿做这些目的何在?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君卿闭上眼,“我与君坤是一起出现的,在这身体里,从一开始就是共存的,但我和他不一样,我从未想过掌握主导,甚至而言,我只想消失。我从来不想露面,可总有那些由不得我的时候,然后我就遇上了容尧,他一眼看出我不是君坤,呵呵,说来,我的名字还是他取的,后来,后来的一切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殷怜生面色一沉:“你的一切指的是什么?”
君卿似是才注意到他的存在,极轻蔑地瞟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自然是我爱上他了。”
唐景虚眼皮一跳,有种非常……微妙的感觉……一旁殷怜生的气场登时就不一样了,唐景虚见他瞪着君卿的两只眼似乎在“呼呼”喷火,忙拉了拉他的袖子,干咳了一声,道:“冷静,冷静,先听他把事情说清楚。”
君卿似是完全感受不到殷怜生的怒火,兀自说道:“尤恨,那种感觉,我想没人比你更清楚了,他真的令人着迷,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咳咳。”唐景虚忍不住出声打断他的臆想,“于是你就开始争夺主导权了?”
君卿点点头:“当然,我想见他,我想死在他手里。可是君坤察觉到了我的心意,开始想方设法压制我,我被他关起来了,关了千年,直到他和尤恨那一战,耗去了他太多的精力,我才得以挣脱。”
对于君卿毫无保留的话语,唐景虚心里生出一种强烈的异样感,他并不怀疑君卿所说的这些话的真实性,他只是对君卿这些话的背后藏着的那浓浓的求死欲感到一阵不适,他暗自握紧了拳头,问:“把怜生带进天池的人,是你?”
闻言,君卿的神情忽而闪过一丝狰狞,他咬牙切齿地说:“对,你一下就看出是我出来了,可你骗我,要我那么做,尤恨也被你骗了,他没有反抗,如你所愿。呵,不过,我也从中牟利了,我趁机从他身上窃取了力量,就因为这力量,我才得以和君坤可以短暂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