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唐景虚站在院子正中间的位置,以奇异的角度微微弓着腰,右手直挺挺地平举着一把木剑,脚下不动,嘴里念念有词,上下左右刺了个遍,看这样子……莫不是中邪了!
一想到唐老将军和芷阳郡主一把年纪了好不容易生下的独子可能被邪物缠上了,柏舟顿时大骇,二话不说,抽出腰侧的弯刀就冲了上去。
来不及找人了,先弄晕再说!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唐景虚心知是柏舟来了,正欲放开殷怜生,未曾想,殷怜生忽然反握住他的手,猛地转身朝柏舟一剑刺去。
柏舟反应及时,反手横刀挡住了木剑,看到唐景虚怀中的殷怜生,下意识瞪大眼愣住了,可殷怜生并未停手,紧接着便瞅准柏舟的下盘又是一个下刺,柏舟忙向后跳开,正要行礼,却听到殷怜生清冽的声音:“别停。”
唐景虚会意,冲柏舟挑了挑眉,半搂着殷怜生向他袭去,柏舟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和他们对起招来,左右是他们先动的手,他这就算是正当防卫了,而且有唐景虚护着,他小心点,应该不至于伤到太子。
毕竟是过招,就不会像方才那样站着不动光挥手了,唐景虚的脚在殷怜生腿间挪动,不轻不重地踢着他的脚转变位置,同时嘴上不忘解释:“后脚斜向前一步,微屈膝半蹲,前腿微屈,脚尖轻点地,脚面不可放松,对,绷起,这便是虚步……”
唐景虚和殷怜生使的是木剑,招式上虽未落下风,可数十个回合下来,难免被柏舟的弯刀砍得伤痕累累,最后一招劈砍到了刀刃上,“咔哒”一声,木剑应声而断,柏舟抹了把额上被两人一前一后吓出来的冷汗,抱拳道:“承让。”
殷怜生从唐景虚怀中走出两步,苍白的脸上因为这一连串的大动作染上了两抹淡淡的红晕,他回头微微勾起唇角,对两人说道:“那么,今日便先到这里,有劳唐少将和柏公子了。”
待殷怜生离开后,柏舟如释重负地将刀收起,看向唐景虚,脸上写满了匪夷所思:“你……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唐景虚瞥了他一眼,弯腰捡起地上的断剑,闭眼回顾了一下方才与柏舟对招的过程,惊觉从一开始,殷怜生的主动性就极强,虽说每一个招式都是唐景虚带出来的,可紧接着,就被殷怜生无意间反带着自然而然地往下一步走了,就连最后那一下,都是顺着殷怜生的力往刀刃上劈的,就好像,他急着要走,没时间磨蹭下去了……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殷怜生本就精通剑术,要么,殷怜生天赋过人。
当然了,唐景虚比较倾向于后者,他实在不觉得堂堂胤国太子会无聊到这种没事找事的地步,而且,就殷怜生那身子,病怏怏的,当真不像是练过的……
见唐景虚没有回答,直勾勾地盯着断了半截的木剑,不知在想些什么,柏舟不耐地“啧”了声,没好气地说道:“你俩真好上了?”
唐景虚这才从剑上挪开了眼,却是答非所问:“你有没有觉得,太子长得还挺好看的?”
柏舟:“……沧狼族也会下蛊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唐景虚:“近来,为师听闻这样的风声,把为师裹上面粉,炸得外酥里嫩,撒点白糖,一口咬下去,不仅香脆可口,而且延年益寿、修为大涨,把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殷怜生:“徒儿不知师父所言。”
师父:“滚犊子!老子还不知道是你整的幺蛾子?!”
殷怜生:“师父真是错怪徒儿了。”
师父:“若不是为师泡温泉你在一旁垂涎三尺,能有这样的传言?!”
第50章 微醺
踏上马车前,殷怜生还是忍不住停住脚步回头向唐府看了一眼,不经意扬起的嘴角令身旁贴身伺候的太监李公公下意识怔住了。
他也算是宫中的老太监了,以前都是跟在殷瑾沅身旁的,殷怜生被封为太子后,便被殷瑾沅派到殷怜生身边来了,胤皇这么安排的用意,他自是心知肚明。
照这段日子看来,这位太子爷的脾性那叫一个好,从来都是温声细语,即便是婢女不小心打翻了他桌案上的砚台,染黑了他好不容易写好的奏章,他也绝不会出声责怪,脸上甚至连一丝怒气都不曾有过,“恃宠而骄”这四个字,他和月贵妃自是连边都沾不上的。
可是,精明的李公公却也看出来了,太子殿下所表现出来的那都是虚假的温柔,仅停留在表面的笑意。
这段日子以来,除了在面对月贵妃的时候,这还是他头一回看到太子殿下发自内心的笑,不只是开心,还明显流露出了一种激动过后的小紧张,就好像满怀爱意的毛小子刚刚得到了心上人的一个吻,迟迟不能平息下那颗动荡的心,这样的太子,终于有了一丝烟火气,不然,李公公真要把他当没有七情六欲的天人了。
“殿下,再耽搁,就要让陛下等着了。”见殷怜生迟迟没有动静,李公公适时出声提醒道。
闻言,殷怜生收回视线,微微颔首,钻进了马车内……
一个时辰后,殷怜生与殷瑾沅谈完了事走出御书房。
二月的天免不了几日倒春寒,殷怜生口中呵出的热气迅速消散,他望了眼院子里犹带冰霜的松树,一如既往地朝月贵妃的寝宫走去。
李公公会意,兀自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撑着一把油纸伞遮在他上方,为防化开的水滴溅落到他身上。
走到月贵妃的寝宫门口,一眼便见她一人独自闭着眼跪坐在矮桌旁,她素来不喜人伺候,婢女也就都遣到外头去了,偌大的寝宫内只她一人,远看着却没有丝毫落寞感,反倒觉得她本就该是如此孤高冷傲之人。
李公公在寝宫外驻足微微欠身候着,殷怜生缓步走到她跟前,跪坐在垫子上,轻声唤道:“娘。”
“嗯。”水月徐徐睁眼,看着殷怜生,脸上带着一抹浅淡的笑意,“你今天看起来很高兴。”
闻言,殷怜生一怔,随即不自觉轻笑出声:“嗯,我很高兴。”
说话间,注意到矮桌上竟有一杯喝了一半的茶水,殷怜生眉头微蹙,问道:“谁来过?皇后?”
水月摇摇头:“一位故人。”
故人?
这是殷怜生第一次从水月口中听到这样的字眼,自他有记忆以来,他们就是在那荒凉的洛峡镇里,没有亲人,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又何来的“故人”?
见殷怜生面露异色,沉默不语,水月将手边小火炉上温好的药放到他面前,轻声道:“怜生,这些年,我们除了洛峡镇便是这皇宫了,这世间浮尘,绝不只是尔尔。娘听说,桃花溪的花开了,过两日,我们一起去那儿踏青可好?对了,不妨邀上唐府的那个孩子。”
“好。”殷怜生端起药碗,轻轻点了点头,垂眸望着碗中微微摇晃的红褐色液体,鼻翼微动,闭上眼一口饮下。
水月用心头血熬出的汤药,吊了他十来年的命,这便是最后一碗了,往后,即便没有水月在身边,他也能活下去了,然后,认天命,当他的灭国之君……
看着不远处拿着两把木剑的人,唐景虚满脸生无可恋,一顿一顿地偏过脑袋,对身侧的柏舟重重地眨了眨眼,以无声胜有声的方式表达了他此刻的渴望:舟哥,要不你上?
柏舟斜睨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抬手挡住了他的视线,道:“人家专程来找你的,我上个什么劲儿啊……”
正说着,那边传来一道软软糯糯的声音:“景虚哥哥,这两把剑都给阿宁吗?”
柏舟紧接着便幽幽地跟了一句:“景虚哥哥,给阿宁不?”
“行,阿宁想要就都拿去吧!”唐景虚冲柏舟做了个鬼脸,向沈归宁走去。
这小丫头不知从哪儿得知他教太子剑术的事,还不过一日就跑到唐府来了,缠着唐景虚也教她,唐景虚倍感无奈,关键沈归宁这丫头长得实在可爱,水汪汪的大眼睛配上肉嘟嘟的小脸蛋,再对着他“嘤嘤嘤”两声,拒绝的话真心说不出口,只好应下了。
由是从殷怜生身上得到了经验,唐景虚蹲下身,手把手矫正沈归宁持剑的姿势,端正了姿势,正要揽上她的腰,惊觉身后飘来一股冷飕飕的寒气,他手下一顿,猛地转过头去,只见殷怜生微沉着脸站在院门旁,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唐景虚和柏舟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拉着沈归宁忙迎上前去,行过礼,问道:“殿下不是隔日来一次吗?”
殷怜生没有回答,视线落到了沈归宁的脸上,方才面上一闪而过的危险气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神色淡淡地说道:“沈太傅的千金?”
沈归宁讷讷地抬头望着殷怜生背光的脸,看不清他的面容,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只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用蚊子般的声音瓮声道:“是……是的,太子殿下。”
殷怜生点点头,让他们起身,这才转向唐景虚,道:“两日后我与母妃去桃花溪踏青,想请唐少将随行。”
“是。”唐景虚眼角余光扫了柏舟一眼,又道,“可否让柏舟一并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