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妖怪至今未曾现过身,怕是心思缜密,有所顾忌,十有八九不会亲自登门,我打算替令千金出嫁,骗过接亲的队伍,上门捉妖。”
“这......这......可行得通?”说着,池耀话音一转,严肃起来,“进了那妖窝,仙人必然凶多吉少!万不可用性命打赌!不成,这样太冒险了!”
唐景虚摆摆手:“池县令大可放心,我等乃柏将军钦点之人,并非那些个虚假道士,捉妖的本领还是有的,你尽管备好嫁妆便是。”
听了这话,池耀还有些犹豫,眼前几人虽然看着完全没有先前那些信誓旦旦说必能斩杀妖孽的假道士的仙风道骨,可毕竟是柏将军钦点之人,他一狠心,道:“那好,小官这就筹备嫁妆去!”
“且慢,一套嫁衣,两盆米和一盘糕点足矣。”唐景虚伸手拦住急吼吼地像团肉球往门外滚的池耀。
池耀愣了一瞬,没多问,连连点头,招来管家吩咐下去。
不多时,管家回来了,身后跟着两名婢女,一人手上捧着银制凤冠,一人手上捧着一套做工异常精巧的大红色嫁衣。
“现在去订制能让仙人穿得上的嫁衣怕是来不及了,这是拙荆在世时亲手为小女缝制的,应该能合仙人的身。”池耀解释道。
一见着这两样东西,在一旁百无聊赖啃瓜子的花倾尘就腾地一下蹿了过来,饿狼扑食般跃跃欲试的样子看得唐景虚有些头疼。
“师父,我......”
未等花倾尘把话说完,殷怜生就打断了他:“你不行,师父,我去。”
“为什么?”花倾尘抱着嫁衣,委屈巴巴地看着唐景虚,“师父,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你懂的。”
本以为唐景虚会附议自己的话,花倾尘都已经抓起凤冠往头上套了,不曾想唐景虚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嫁衣和凤冠,拿在手里抖了抖,似是上头沾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看得花倾尘满脸错愕。
我不是师父最喜欢的花儿了么?师父何时如此嫌恶我了?
把嫁衣和凤冠放回丫头捧着的木盘子上,唐景虚轻叹了口气:“花儿啊,你......不合适。”
“我怎么就不合适了?”花倾尘忿忿地鼓起了腮帮子,一双柳叶眼里溢满了幽怨。
“就是吧......咳咳......那个......”唐景虚嗫喏了好半天,不知道如何开口才能不伤到花倾尘的心。
一道低沉的嗓音不轻不重地飘了过来:“你身上狐骚味太重,那孽畜鼻子灵,一下就穿帮了。”
话音刚落,众人同时一怔,视线齐齐转向吃饱喝足端坐在椅子上的应离。
花倾尘登时就炸毛了,几大步走过去,把手指压得“咔咔”直响,龇着牙,皮笑肉不笑道:“你再说一遍。”
戳过了花倾尘的心窝子,应离相当识相地闭了嘴,抬着脸和花倾尘对视,面色无波,眼中也不夹杂任何情绪。
花倾尘最受不住他这淡漠的神色,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小可怜虫,拳头终归还是没落下去,只是愤恨地瞪了他一眼,转向唐景虚的眼神更加幽怨了,但想着事实如此,再怎么心痒难耐也只得作罢。
“纵然师父剑术精湛,对上妖怪也终归不敌,还是我......”殷怜生试图劝说。
意料之中的,唐景虚拒绝了:“你和池小姐身形相差太过明显,嫁衣都穿不上。到时你们就跟在迎亲队伍后头,摸到它的老巢,一锅端了便是,我能保证安然无恙。”
殷怜生定定地看着他含笑的眉眼,沉默着点了点头。
正月初三,夜。
池俪儿的闺房房门大开,门口摆着两大盆白米和一大盘糕点,唐景虚凤冠霞帔端坐在床沿,午夜时分,一阵诡异的阴风自门外吹来,吹得红盖头和嫁衣衣摆微微飘起。
似有若无的迎亲乐曲似在远方又似在耳畔,在静谧的夜晚显得尤其诡秘。
唐景虚端着一副安然若素之相,微微抬眼,借着透过轻薄红盖头的微弱亮光,半眯着眼注视着门的方向,待到门口响起悉悉簌簌的声响,他勾起一侧唇角。
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好想日更!可是我的理智和嗷嗷待哺的存稿箱在阻止我,肿么破?!!!
第4章 会妖
才刚踏进花轿,就听得“唰啦”一声响,周遭的亮光瞬间被黑暗取代,鼻尖萦绕着似有若无的楠木香,唐景虚尝试性地伸手往四周探了探,手臂根本无从伸展,手掌所触到的皆是打磨光滑的木板,心下有了考量,他凝神轻轻嗅了嗅。
没有死人的气味,应该是为池俪儿量身定制的一副新棺材,可见这新郎官倒还挺上心的。
在这仅容得一人直立站着的“花轿”内转了个身,唐景虚好整以暇地静静等待着。
不消片刻,棺材被放倒抬起,同时迎亲的乐曲欢天喜地地再次响了起来,抬棺材的不知是什么,走起路来一点颠簸都没有,让唐景虚隐约有种棺材在飘的感觉,他平躺在棺材里,昨夜未眠的困顿一时席卷而来,便甚是心宽地两眼一闭,就这么睡了过去……
眼看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地渐行渐远,趴伏在池俪儿闺房屋顶上敛去气息的三人轻轻跃下,齐齐望向门口摆着的三个大盆。
盆内的大米和糕点早已被洗劫一空,在争夺之际不免起了争执,大米零零散散地洒了一地,上头甚至沾染了不少新鲜的血液。
“啧啧,同类相残,吃相真难看。”花倾尘伸手在鼻尖扇了扇,奈何扇不去迎亲队伍留下的那混杂臭味,只得捏住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
应离倒是一点儿没被影响,不知从哪儿掏了颗红彤彤的大苹果,在一旁“咔嚓咔嚓”的,正啃得相当起劲儿,听到花倾尘的话顿了顿,但也就顿了那么一顿,瞥了他一眼,就按着先前的节奏接着啃了。
殷怜生皱着眉放下抵在太阳穴的两指,转向两人,说道:“无法接通师父的灵识。”
“睡着了。”花倾尘和应离想也没想地异口同声道。
殷怜生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人总是这样,关键时刻也从来都不会有点危机意识,真不知道那么多年他是怎么做到只身在外闯荡还能次次全身而退的。
见殷怜生仍在原地站着,花倾尘适时出声:“再不追,可就没影啦。”
闻言,殷怜生目光一凛,抬眼看向迎亲队伍消失的方向,淡淡地说道:“丢不了。”
唐景虚在棺材落地的“咔嗒”声中睁开眼睛,打了个呵欠,又扭了扭脖子,小憩了这么一会儿,顿觉精神了不少。
从下聘到迎亲,这婚礼也该要做全套,新郎官没来接亲,接下来总要来接轿了。
果不其然,棺材板传来两声不轻不重的“咚咚”声,唐景虚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又抬手摸了摸,确定大红盖头把自己的脸都遮住了,才伸出脚尖轻轻踢了踢。
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平息,紧接着在“唰啦”声中,唐景虚借着重获的亮光透过红盖头依稀辨认出眼前站着一个人影,比他略矮一些,这葫芦形的身材倒也不算猎奇,只是......下身是不是臃肿得有些过分了?
“娘子,请出轿。”
这声音听着尖锐刺耳,话语间的恭敬与藏不住的激动让唐景虚禁不住生出这么个念头:这妖莫不是真心实意要娶池俪儿?
唐景虚低头看向那伸到自己身前的手,嗯,化形化得还不错,五指分明。
他抬手刚要覆上去,隐约瞥见对方因紧张激动靠近了一步,不小心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那圆鼓鼓而又毛茸茸的灰褐色肚皮与不安地一下下拍打着地面的脚爪,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暗自收回前话。
化形就化上半身,这是我见过最差的妖了......
见唐景虚抬手抬到一半就没了动静,对方急速拍打着地面的脚爪慢慢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子?”
唐景虚回过神来,放下手揪住了嫁衣的袖子,强装出一副扭扭捏捏的害羞样。
那妖愣了一瞬,深吸了一口气,似是鼓起了天大的勇气,毅然决然地一把握住了唐景虚的手,郑重而认真地许诺道:“娘子大可放心,为夫万不会负你。”
唐景虚被强拉着往前走去,还不忘在心底发出一声感慨:好一个情深意重的郎君!可惜了,人妖殊途,既是一厢情愿,又犯下滔天大罪,注定不得圆满。
那妖牵着唐景虚走到桌前站定,唐景虚注意到桌旁似乎坐着谁,而桌案上隐约可见供着一座雕像,他猜测十有八九是这妖的爹或妈和祖宗之类的。
“一拜天地~”
唐景虚犹豫了一瞬,跟着那妖一起转过身子弯了个腰。
“二拜高堂~”
转回身子,再次面向桌案,唐景虚却无论如何也没法说服自己屈这个尊。
开什么玩笑,他堂堂一介神官,怎能向一只小妖的祖宗弯腰,不成不成,这要是被仙僚知道了,回头准要说他为了点功德卖尊严了,虽说也不是没卖过,可他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那会儿多多少少有点身不由己,这回决不能作践自己了!
那妖兀自躬下身子,发现一直异常配合的小娇妻这回居然就这么直挺挺地杵在那儿,心下纳闷,问道:“娘子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