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唐景虚笑着抬起手,正要放上他的脑袋,猛然意识到眼前人早已不是五百年前的街头小儿了,便转而拍了拍他的肩,道:“泮林,真巧。”
泮林清咳了一声,拉过唐景虚的手,郑重其事地在他手心放了个热腾腾而又软绵绵的东西,唐景虚低头一看,登时笑出了声:“这玩意儿,仙都可没有,你哪来的?”
泮林被问得耳根一红,指了指凡池,胡乱吼道:“自然是方才下界买的,你都惦记了五百年了,猪肉韭菜馅儿的没错吧?不过原来的那家铺子早就没了,凑合着吃吧。这下两清,别再跟我讨了!”
唐景虚咬了一大口,边嚼着边含糊地点头道:“行了行了,两清,往后保证不讨了。”
“啊?”泮林一愣,蓦地踮脚揪住了唐景虚的衣领子,手上一个用力,险些将他拽倒,睁大了眼定定地看着他,生硬地吼道,“都欠了五百年了,你他娘的就不晓得讨点利息吗?!”
被这么一吼,唐景虚猝不及防被喉间的小肉粒呛到,一时没能掰开泮林的手,冲着他的脸一顿猛咳。
嗯,韭菜馅儿的……
眼看泮林的脸一僵,随即慢慢转青,唐景虚咽了口唾沫,强行压下喉咙的不适,压着嗓子道:“不是,就是个肉包子,我还要讨利息?在你眼里,我真不要脸到这份儿上了?”
泮林毫不客气地劈头盖脸又是一声吼:“左右就是不要脸了,还介意到哪儿个份上了吗?”
“其实……那个……我还是挺介意的。”
“谁信啊!”
泮林的暴脾气丝毫未改,刚见着唐景虚那会儿倒是稍微收敛了些,可没说上两句这就上头了,还真是难为徐韬在他手下办事了,看着泮林跳脚,唐景虚仿佛看到了徐韬在泮林的怒吼下急得满头大汗却结结巴巴的样子,一个没注意,“噗”的一下又笑出了声,反应过来忙龇牙咧嘴地强作镇定:“咳咳咳咳,抱歉抱歉,这个利息,就真不用了。”
闻言,泮林松开揪着唐景虚衣领的手,抹掉鼻头沾上的肉末和韭菜叶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骂骂咧咧地大踏步走远了。
“我说,你怎么难得上来一趟,还没几个时辰,就快把仙都闹翻了,还能挨个儿把这几位招惹一遍,可真是能耐了。”柏舟不知何时站到了唐景虚身后,凑到他耳畔幽幽地说道。
唐景虚面不改色地一口将剩下的包子全塞进了嘴里,两腮撑得囊鼓鼓的,胳膊肘猛地向后一顶,柏舟反应灵敏,“咻”地一下跳开了,避开他的袭击,没好气地说道:“专程上来找我的?有屁快放!”
“哟,脸真大啊,柏副将。”唐景虚龇着牙调侃,“其实呢,我就是顺道看看你,除了小鱼干,你觉得自己还有啥价值可言?”
看着他门牙缝里夹着的那一小截青绿色的韭菜,柏舟眼角一顿抽抽,总觉得赤诚军的脸要被这傻逼给丢光了,几大步走到唐景虚面前,抬手将他的脑袋夹到胳膊下,黑着脸死死捏住了他的唇瓣,在围观众神官百般惊愕的目光中急匆匆往蘅贞殿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些视力疲劳,眼睛疼得厉害,请个假,休息几日哈
第35章 讨要
“你给我适可而止!”柏舟铁青着脸,从牙缝儿里一个字一个字地低吼道。
唐景虚回过头漫不经心地瞅了他一眼,手下动作一点儿也没含糊,只手抓了一大把小鱼干往布兜里塞,还不忘往嘴里扔两条,边嚼着边笑道:“吝啬鬼,你这不是腌制了一大缸嘛,不就拿了几条带回去让小的们开心开心而已,跟掉了好几块心头肉似的!”
“几条?且不论这些小鱼干是我辛辛苦苦从天溪口一条一条捉回来,用上好的玉酿腌制了五十年才得来的。”柏舟眼角一顿抽抽,额角肉眼可见地爆出一条青筋,他攥紧了拳头,才勉强克制住一步上前把脸皮厚比城墙的某人暴揍一顿的冲动,嘴上却是完全没了遮拦,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把碗口大的陶罐子叫做……‘缸’?”
唐景虚龇牙:“哟,巧了,自小我爹就管这样的叫‘缸’!做儿子的,耳濡目染,自然也就跟着这么叫了,没毛病啊!”
回想起当年在将军府时,因患疾口齿偶有不清的唐老将军一口一个“把我的酒缸(坛)拿来”,柏舟登时无言以对,黑着脸一把拍开唐景虚贪得无厌的猫爪子,夺过装小鱼干的坛子,抱在怀里掂了掂,嘴角顿时就瘪了,再伸长了脑袋往里一瞅,他几乎要哭出来了:“一……一……二三……四五……就……就剩十条了,不成!你……你还给我!”
见柏舟扑来,唐景虚提着布兜利落的一个转身,灵巧地避开柏舟袭来的手,顺手又从坛子里摸走一条小鱼干,牙齿一叼,还不忘冲他眨眨眼,道:“拿都拿了,哪儿还有还回去的道理?”
左右现下除了他俩也没其他人在场了,柏舟干脆把平日里面对众神官时兜着的那些有的没的正经模样给丢了个干净,把坛子往桌上一搁,撸起袖子跟唐景虚你来我往地过起招来。
奈何唐景虚毕竟出自武将之家,三岁习武,柏舟则比他晚了整整五年,又因着想走文这条路,练得也没他勤,还没霸气的将军爹和严厉的郡主娘举着马鞭随时守在一旁,数十个回合下来,也只能勉强从布兜上抓到抽出的丝线,不得已只得咬碎了后槽牙咽下一肚子的心疼。
柏舟气哼哼地往椅子上一坐,灌了一大杯热茶,勉强压下闷气,硬声问道:“说吧,来干嘛的?我可不信你真悠哉到为了小鱼干跑上来惹嫌话,听说你去找水月大人了?”
唐景虚不顾形象地将白布兜往腰上一系,满意地掂了掂,大马金刀地跨坐在椅子上,点点头,笑眯眯地说道:“嗯,要了点天池水。”
“你要天池水做什么?”柏舟的面色顿时紧张起来,“你不会又……”
见自家副将大惊失色,唐景虚忙摆手道:“打住,不是我,前几日不是君坤大人吩咐我进宫处理怨鬼的事吗?那鬼与小三之间交情不浅,好在她及时收了手,尚未酿成大错,只是她心中怨念太深、仇恨太重,不洗魂,便是超度过后侥幸投了好胎,来生也会因为残留的怨气注定落不得好下场,不得已,便来走这一遭了。”
闻言,柏舟明显松了口气,转而问道:“水月大人近来可好?”
“不知道。”唐景虚半撑着下巴,手指无意识敲击着桌面,眼眸有些涣散,“说真的,我不知道她现在这样究竟算是好还是不好。柏舟,你说呢?”
柏舟无声叹了口气,这才倒了杯茶送到他手边,沉声道:“不论好还是不好,她都没有选择。景虚,那是她的使命,容不得你我妄言。”
“也是,她是大人,她有她的大道要行,我不过区区鼠辈,我走我的阴沟就是了。胡乱蹿有什么意思?”唐景虚屈指轻轻弹了茶杯一下,“铛”的一声脆响,茶水泛起圈圈涟漪,就像是方才的天池,只因舀起一小瓢水而动荡,不多时便归为宁静,也不知他的造访是否打破了那位刻意冰封的心湖。
话及此处,不由想起昔日种种,那些曾几何时仿若昨日繁花,一时现而一世谢,惊艳而感伤,两人相顾无言,以茶代为酒,默默饮尽。
“对了!差点忘了!”唐景虚猛地抬头,注视着柏舟的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看得柏舟头皮有点麻,忙琢磨着该怎么在他起心思前送客。
唐景虚却似是从柏舟下意识躲闪的眼里看出了端倪,抢先开了口:“上次捉猫妖的功德,欠的也够久了。”
真就只是想起了那点儿功德?
得了吧,在柏舟脑袋里糊十层浆糊他都不会这么想!
果不其然,没等柏舟开口,唐景虚便一脸理所当然道:“你这账差不多赊了四个月了,算上利息,怎么着也得给我个十来万功德吧?”
柏舟面无表情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探过身子,食指狠戳着他的心口,咬牙切齿道:“方才人泮林揪着你脖领子要你向他讨利息,你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到了我跟前,心怎么就能黑成这样了呢?”
“嘿,那可不一样了!泮林欠我的就只是个肉包子,你欠的可是功德!肉包我下界讨一讨还是讨得到的,但功德对我这无人供奉的落魄神官而言,那可是珍贵得不得了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男子汉大丈夫,别磨叽了,赶紧的!”
柏舟真要被他气笑了,直起身子,双手环臂,抬着下巴冲他冷哼道:“十来万?明算账?你怕不是活在梦里吧你!”
“得得得,那折半给个五万总行了吧?”唐景虚撇撇嘴。
看着唐景虚一副退让了好几步来“便宜你小子”的大脸样,柏舟只觉心头一口老血堵得慌,绷紧腮帮,卯足了劲儿往他坐着的椅子腿上踹了一脚,恶狠狠地吼道:“滚蛋!给五百老子都嫌多!”
那椅子“咔嚓”一声被踹折了腿,却稳稳当当地立在原处,而上头坐着的人则巍然不动,连垂落的发丝都没有动一下,俨然一副安然若素的样子,可见早就猜到了柏舟会来这么一下,也不知这几百年来糟蹋了多少把椅子才换来这能气死人的未卜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