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凌一向要面子又记仇,醒来若是知道了,想必是要与他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了,这事还得慢慢来,只希望他这糊涂酒喝了,醒来全不记得。
宋凌醒来觉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似的,主要是宿醉加没睡好闹的,昨晚他做了个梦,梦见他坐在一叶扁舟上,于大海中沉浮。
头疼的要命,宋凌一整天都半死不活的,趴在案上说这疼那疼,宋曦于心有愧,难得不数落他,其余的,什么都没说。
宋凌闹了半天见他无动于衷,气极骂道:“宋曦,你个混蛋。”
说罢负气掷书而离,原来他都记得,宋曦追悔莫及,连忙起身去追,紧赶慢赶,好歹是追上了,赶忙将他拉住,难得情急:“宋凌,我是怕你知道了,往后就不来宫中了。”
宋凌到底年长他两岁,胡闹归胡闹,有些事他还是明白的:“我不会再去宫中了,家中已给我说了亲事,就在下个月,我同你开个玩笑罢了,你别当真。”
宋曦何其聪慧,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因为,我是太子,而你是世子,我们就注定不可能?”
宋凌笑的十分难看:“我向来负心,等你成了陛下,若还想着我,我再进宫陪你不迟,到时天下也没有谁能说你的不是。”
宋曦在心里挣扎了许久,终究放开了手,立足原地:“好,宋凌,记住你今日所言,等天下再没有谁敢说我的不是,你就进宫陪我。”
宋凌只是找了一个足以让他放手的借口,哪管多年以后宋曦是否记得。
宋凌的婚事吹了,原本与他定下婚约的小姐同一个江湖侠客私奔了,也不知宫中是谁在造谣,说宋凌□□后宫,这才被遣送回府。
一时京中的小姐都对宋凌退避三舍,风流公子与登徒浪子差之千里,高门大户谁原意自个女儿嫁给一个名声狼藉又身无功名的世子。
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定下,不日完婚。
沈楚楚的侄儿沈秋白,早年随父入江湖,如今在蜀地行医,医堂建在万岭箐竹海深处,名为忘忧谷。
宋凌如今无心仕途,婚事也无望,沈楚楚提议让宋凌去忘忧谷习医,好好修身养性,宋望亦觉可行,两人一合计,就将宋凌打发去了忘忧谷。
时值初秋,宋凌只带着一个小厮,两人两骑,踏上了去忘忧谷的路途,沿途风光秀丽,皆是他所未曾得见的,或许他也不是非宋曦不可。
一来身为男子,宋凌自不愿屈居人下,若非是宋曦执意…哎…
二来宋曦身为储君,将来不说后宫三千,起码也有数百,他自问不是个能容人的,何苦放着逍遥王爷不当,平白给自己找罪受。
现下难过也只是一时的,过几年就好了,兴许他会喜欢上别人,更适合与他相伴一生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缓更一个月么么哒,闭关存稿,十月二号当天双更,之后按照原先正常的三日一更。
第36章 魔女(上)
“如若我未逢晨曦,就不会向往光明。”
或许是我命不该绝,上天要叫我遇见他,半生作恶多端,却得此福报,愿放下手中刀刃,行善积德,以谢天恩。
这江湖很大,善人很多,却只有我义父在风雪夜里将桥洞中的孤儿抱起,带回七煞养大成人,做他的鹰犬爪牙。我原以为这人世间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但凭喜怒,任行江湖。
连番过招,那老妪闪身退避,反剪双刀,趁人不备吐出口中的暗器,抄刀杀将过来:“今日要你血祭我儿。”
谢音没料到这老不修还有后招,避之不及,后背撞倒在树干上,偏头啐了一口血沫,嘴上还要逞强刺她一句:“怨你儿子命不好,八字跟我犯冲。”
那老妪步步紧逼,显然是要夺她性命:“妖女,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谢音纵然不敌,心中仍是不屑:“你又算什么英雄。”
几处重伤,谢音终究十分不体面的跪倒在地,意识模糊之际,谢音仿佛看见了一个人影,那不是来接应她的人。
金丝绣衫,像是谁家不长眼的公子,竟好心救她。
谢音原以为她这一生就此了结,生于兵荒马乱之时,死于荒郊野岭之外,本就是捡来的性命,没什么好可惜的。
醒时谢音不知身在何处,睁眼便见房梁,再普通不过,而后有位公子逆着曙光推门进来,谢音扭头去看,探手便要摸腰间的弯刀,却扑了个空,徒惹出浑身的痛楚,连眉峰都郁结起来。
那位公子像是紧张她,赶忙放下手中的瓷碗,迎上来帮扶一把,谢音这才看清他的样貌,一时愣住了。
宋凌看她摸空的位置,猜想她要的是那柄弯刀,顺势答道:“你是在找那柄弯刀?我收起来了,你伤势很重,不要随意动作拉扯伤口。”
谢音看得出来,他并无恶意,必定也不知道自个的身份,不过是大发善心救了一个穷凶极恶之徒,想必还在心中沾沾自喜,倒想问问是谁家的倒霉公子。
谢音找了个还算舒坦的坐姿,开口问他:“你叫什么。”
公子转身捧起药碗向她递来,言笑晏晏:“宋凌。”
竟是姓宋,莫非是皇室?谢音见宋凌这通身气派,或许不假,皇家养出的贵公子,难怪不懂江湖险恶,假名都不知道用,便也报以姓名:“谢音。”
谢音的义父并不姓谢,也不知她的生身父母姓什么,只说是大雪中一把嘹亮的好嗓子,哭来了义父,故而名为谢音。
宋凌坐到圆桌旁给自个倒了杯水,问说:“嘉音的音?”
斗大的字谢音尚不识得一箩筐,自然不知嘉音是哪个嘉哪个音,不免有些窘迫,只得坦白说道:“我不识字,只晓得是声音的音。”
宋凌也没多问,只应说:“那便是了,把药喝下。”
谢音应了声:“好。”端起汤药一饮而尽,苦的直皱眉头,却没说什么。
宋凌向来心细,知汤药苦涩的很,难为人家姑娘了,往后替她备点饴糖解解苦罢:“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宋凌说罢,得了回复便起身出了门。
“问出什么了。”宋凌回去,见沈秋白躬身在院中翻晒着药草,漫不经心的问他。
宋凌也上前帮着搭把手:“只问了名字,叫谢音。”
沈秋白放去手中的药草,直起身来走回屋里,也不知是不是在嘲讽他:“那可真是见阎王了,我早就同你说过,她绝非善类。”
宋凌追上去,不知悔改,反而振振有词:“医者父母心,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沈秋白绕到柜后,提起戥称,口中应道:“你救呗,以后别找我哭。”
宋凌好笑道:“我什么时候在你跟前哭过。”
沈秋白不紧不慢的揶揄他:“上回被困在青竹阵里,可不是一见我就泪光涟涟的。”
宋凌十分无奈的说道:“就这事你要说到我入棺材是吧。”
沈秋白捻了一些甘草片入药,煞有其事的说:“有这个打算。”
谢音很快察觉到自个经脉尽断的事实,于习武之人而言,这与死无异,她在江湖上死敌无数,仇家三千,想取她性命之人犹如过江之鲫,不胜枚举,失去武功,那与任人宰割的羔羊有什么分别。
这小公子救得了她一时,救不了她一世。
谢音早就看淡生死,也没什么好怕的,多半会连累那位俊俏的公子,当真是可惜了,黄泉路上有他作伴,好像也值了,到时他会后悔救了一个瘟神吧。
世上真有这样的善人,就像是山谷中潺潺的流水,将暖阳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星星点点,惊艳了双眼,温柔了石岩。
宋凌推着日渐好转的谢音在山林中缓缓前行,日光透过竹叶层叠的间隙,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宋凌笑着同她说道:“出来散散心,有没有觉得好些。”
宋凌对她好的莫名其妙,给予她的尽是温柔关切的话语,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又或许只是出于涵养,可从来没有人对她这样好过,让人觉得心中暖洋洋的:“恩,再走远些,去前面看看吧。”
宋凌一眼看过去,当初他就是在不远处的山崖下将身受重伤的谢音背回来,差点以为救不过来:“前面就是悬崖了,回去吧。”
谢音毫无预兆的发问:“宋凌,你当初为什么救我。”
宋凌闻言,都不用深思熟虑,一句话便脱口而出:“你要问我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碰巧就遇见了,见死不救,我怕自己会良心不安。”
谢音低声说道:“可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
“我又不图你报答我什么。”宋凌含笑说道。
谢音:“如若我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妖女,你会后悔救我吗。”
宋凌:“有救无类。”
这句话让谢音得到了真正的救赎,上天如此待她,她如何能不以善意回馈人间。
谢音垂眸敛笑,山风拂过指间,心头的巨石落下,一身轻松:“我们回去吧。”
“总待在谷中,是不是有些闷了。”宋凌还记得自个刚到忘忧谷的时候,都快闷出病来了,总是偷跑到镇上去玩,虽说乡下小镇比不得京城,也别有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