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斗星君各归四极帝君座下,北极紫薇帝君统御万星,四极分九野,斗外有星宿,共计四斗二十八宿。不知这回降生的星君,是什么模样,武曲星君应道:“届时便知。”
十月初一,天君为武曲星君在天宫设下庆功宴,广邀诸天神仙,妖司重华受邀赴宴,北斗七位星君与紫薇帝君一般,深居简出,除开必要的场合,各类清谈盛会,概不出席,只是此番轮做主人,自然没有缺席的道理。
天宫位于第五重云霄天,主殿为云霄殿,上达神界,下通仙界,金云顶上琉璃殿,紫霞漫天鸾雀舞,玉石为阶,宝珠照明。
重华在第三重大明天当差,从未踏足上头六重天,听闻原先的灵山地仙未济道人数月前被提拔到第九重大罗天当了殿后守林仙君。
虽说未济道人只是位仙君,可在九重天当差与在灵山当差那是天差地别,让大罗天的灵气洗涤身心,比寻常小仙找什么风水宝地闭关修炼要管用的多,以后升迁有望。
仙神满座,酒过半巡,第八重玉微天有神官来报天君,说是万星池中新诞了一位星君,为武曲星君伴星,紫薇帝君为之拟名左辅,稍后带来见过诸位神仙。
双星伴生,是吉兆,众人却没曾想,这位星君才有凡人五岁大小的模样。
粉雕玉琢一个小人儿,可疼的紧,既为武曲星君伴星,日后自是与武曲星君一处生活,这一大一小,倒像是人间的父子一般,武曲星君尚未娶亲,天赐麟儿,日后开阳宫中只怕是热闹的很呐。
兴许这位左辅星君,千万年都会是这个模样,与沈缙云初入沈府时一般无二,神入凡界历劫归来,记忆都会留存,左辅星君在神识未全之际便随他下凡历劫,也不知记得多少,倒是生来就与他亲近。
这放在主星与伴星之间,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左辅星君开口软软糯糯的喊了他一声:“青哥。”
武曲星君先是一愣,而后伸手将他抱到怀中,摸着他的小脸,欣慰的展露笑颜:“缙云。”
汴惠公二三十年,梁国进犯阳关,五胡卷土重来,王姬宋卿凰随军御梁,大良造及子战五胡。
沈缙云第一次送竹青炽出征的时候,还不懂什么是战场,在他眼中,不过是练武罢了。
直到竹青炽大胜归来,沈缙云与他比剑之时,见他原本光滑的背脊上多了一道狰狞的刀口,竹青炽却并不在意。
他才知道,原来功名是用命换来的,自那时起,沈缙云只希望他每一回都能平安归来。
汴惠公二十五年,汴公暴薨,谥号惠公,大良造归朝摄政,王姬宋卿凰持诏称制不称王,次年改元新建,称靖安公主。
自惠公去后,沈缙云便未曾得见过他,只在京中听着战报,知道王姬与他新婚即分离两地,各自领军出征,势如破竹,为汴国打下大片江山。
如此也算是相配吧,郎无情,妾无意,只为一纸婚书所约束。
对竹青炽来说,或许还有责任。
永嘉元年三月十四日,镇国长公主与国子祭酒和离,迎沈缙云入翥凤宫为梅君,世人私谓之□□。
雨下了一宿,今晨放晴,然宋卿凰心上的阴云,却迟迟不肯散去。
宋卿凰将沈缙云接到了漱玉殿,鸣竹殿的主人,却已经走了。
漱玉殿中点着檀香,竹青炽喜欢,沈缙云便也喜欢,他们兄弟两个,可曾有谁将她放在心上。
香燃一炷,炉中齑粉如堆,宋卿凰迈入殿中,坐于床头开口问他:“太医看过,可是好些?”
沈缙云仅着单衣,也懒的挽发,倚在枕上似醒似睡,听到声音也不想动弹,只掀了眼皮看她:“家仆得了青哥嘱咐,只伤及皮肉,没什么要紧的。”
宋卿凰心中了然,他待沈缙云还是这般细致入微:“那便好。”
沈缙云抬臂将她圈到怀中,他似乎从未见过竹青炽与她这般亲近,明明是夫妻,那么多年,也没个一儿半女的,沈缙云埋首在她颈窝中,闷声说道:“只是无家可归。”
宋卿凰抚着他的背脊,想竹青炽对沈缙云,比对庶妹竹采箐那要亲厚的多。
旁人看来竹青炽待他十分严厉,其实底子里都是纵容,自小沈缙云便是捅破了天,竹青炽也都替他扛下,至多训他几句,罚他抄书跪祠堂,从来都舍不得打,此番是她故意为之,竹青炽竟还如此为他:“翥凤虽小,也可容身。”
沈缙云自幼跟着竹青炽,犟脾气没学十成也有七分,心中不愿为她庇佑,自嘲道:“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仰头咬住她耳垂□□一番,沉声问她:“你与青哥,真是离心?”
从来便不曾同心,何谈离心,多年同床异梦,并非舍不下,而是不甘心:“若真是离心,你是喜是忧?”
“何必问我,我不过是盘上的一颗棋子。”却心甘情愿,就算是飞蛾扑火,也要试上一回。
便是如此相拥,两心亦不曾相依,宋卿凰漠然道:“命途大局,我们都在盘上。”
沈缙云释然而笑,这盘棋中,他不算输:“都做不得主,我原谅你了。”圈臂吻在她脸颊,声润而词锐:“我哥能原谅你吗?”
一句话叫宋卿凰如鲠在喉:“我不求原谅。”也不能求。
许是同病相怜,或有些恃宠扬威的意思,沈缙云幽幽开口说道:“我以为此后与他兄弟之谊尽断,他会视我为外人。却待我如故,回想这么多年,我实亏欠他许多,愿你珍惜眼前,莫步我后尘。”
然宋卿凰与他所求不同,这等像是规劝的话,听了又如何:“时辰尚早,再歇会吧。”
沈缙云松手回躺,背她而言,不知是说给谁听:“莫再负他…”你我都执念太深,不可自拔,梦中,应会有他。
犹记那年夏夜,沈缙云躺在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热得睡不着觉,推了推身边的人:“青哥,我热。”
竹青炽闭眼平躺着纹丝不动:“热就不要盖被子。”
沈缙云裹紧了被子嘟囔说:“可我怕黑。”
“盖了被子也一样黑。”竹青炽如实说道。
沈缙云撇了撇嘴:“没声没响的我害怕。”
竹青炽叹了一口气,牵过他的手放在心腔上:“听到响动了吧,睡觉。”
那时他才刚入竹府,一切都是陌生的,只有那稳健有力的心跳声,曾长伴沈缙云安眠。
“可我如今听不到了,又怎能入眠。”
永嘉二年春,国子祭酒竹青炽娶顾氏女顾迟归,两姓结姻。
顾迟归端坐在房中等着她的夫君,她知道自己比不上公主,也曾听闻他的英名。
她不求什么,只想与夫君长长久久,举案齐眉。
竹青炽并不好酒,新婚也不过就喝了几杯,对她谦逊温和的不像是个一身杀戮的将军,顾迟归心中的忐忑顿时消散了,至少,他是个会包容的人,他将会是一个很好的夫君,一个很好的父亲。
梦中沈缙云像是闻到了竹青炽身上的衣香,拽住他的衣袖,睁眼却见兰君阮秦,问说:“怎么是你。”
阮秦牵回衣袖,笑道:“不然你以为是谁?公主早就歇下了,家人便喊我过来,哪敢怠慢你沈大公子。”
沈缙云不耐烦的打发他走:“你回去吧,我这不用你忙。”
阮秦方才听他在梦中喊着青哥,今日是国子祭酒大婚,他去道喜,却喝的不省人事回来,许是伤心吧:“这就赶走我,若是你哥哥,你就舍不得了。”
沈缙云面色凄凄:“舍得如何,舍不得又如何。”
阮秦见他脸色不好,也不再纠缠:“你说公主为何只与我们玩乐,却同不寝。”
沈缙云喃喃:“得不到的才好。”
阮秦故而将旧话重提:“比如朝中祭酒是吗。”得不到,才好吗,伸手遮住他的双眼,阮秦附耳轻声唤他:“缙云,不如与我及时行乐。”
沈缙云抬脚将他踢开:“我说过,别用这种语调喊我的名字。”
“你不喜欢吗?”阮秦解下沈缙云的发带,蒙住他的双眼,吻在他唇畔:“缙云,别为难自己,你就将我,当是你哥哥。”
他只有声音像竹青炽,低沉有力,唤他的时候,总是放缓语调,缠绵入骨,还有那牵缠在人心头的衣香,除了这些,沈缙云再不找到别的相似,却贪恋这种感觉,默认了这个吻,放纵自己服从内心,沉溺于爱欲,双手攀抓阮秦的背脊,泣声轻呼:“青哥…”
阮秦将他扶托于怀,眼中不无痛楚之色:“我在。”你就将我当是他吧。
永嘉三年正月,镇国长公主大开府门,收揽门客,其势过彰,帝欲除凰党,党中礼部侍郎房子远变节,密奏镇国长公主蓄养门客男宠,结党营私,欲谋天子之位,并呈名册,帝使黑冰台彻查此事。
三月末,镇国长公主锒铛入狱,翥凤宫中人人自危,唯独沈缙云把自个置身事外,听戏唱曲都不耽误,一等一的神仙人物。
阮秦自知与竹青炽是云泥之别,哪怕公主伏诛,竹青炽尚能保全沈缙云的性命,而他自身尚且难保,怨不得沈缙云一心牵念他哥哥。
就像沈缙云说的那样,得不到的才好,唾手可得,谁又会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