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云卿笑着看了他一眼,“嗯,很可爱。”随即,他把目光投向照片上的一男一女,轻声道,“这是叔叔阿姨吗?”
白栩收起笑容,轻嗯了一声。
施云卿察觉到对方语气的骤变后,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我凌晨五点的飞机到了B市,又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车,有点累,要不要一起午睡会儿?”
白栩点头,两个人脱鞋上了床。
由于床比较小,一下子躺了两个大个子,空间一下子就变得拥挤了。两个人肩膀靠着肩膀,只要转过身,对方脸上的毛孔都能清楚的看见。
施云卿盯着天花板出神,旁边的人没有动静,就在他以为对方快睡着时,白栩突然又出声了。
“我爸妈是在我初二那年去世的。”
施云卿一怔,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身边人的手,他沉声道,“对不起。”
他刚才也只是以为白栩跟父母的关系可能不太好,所以闻声色变,可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答案。
白栩没有挣开握着自己的手,他反而把头凑近了几分,轻轻靠在那令人安心的肩膀上,他语气平静地没有丝毫波澜,“他们都是中学老师,一个教语文,一个教数学。”
“初二那年暑假,他们把我带到阿奶这里,然后两人一起去了西北一个偏远山村支教,听说那里很偏僻落后,车都无法开进去,那里的人一辈都没出过山。”
“他俩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在那个地方刚呆满两个月,遇上了泥石流,再也没能回来。”
白栩的声音越来轻,施云卿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轻声道,“别说了。”
白栩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叹,“那个时候,我爷已经不在了,阿奶一辈子去得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县里,我爸妈的骨灰还是托村里的一个叔叔去带回来的。”
他淡笑道,“其实我现在也没有很难过,我爸妈把他们仅有的生命都献给了他们热忱的教育事业,小时候不太理解,现在也都释怀了。”
施云卿也叹了口气,“叔叔阿姨很厉害。”
白栩没出声,他侧着身体,把头往那肩膀上拱了拱,“困了。”
施云卿隔着毛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睡吧。”
白栩一觉睡到下午四点多,等他醒来时,床边已经没人了,他穿着拖鞋刚走出房间,就听见后屋那边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
后屋那边有个猪圈,白栩搞不懂怎么人都到那边去了。等他走过去时,就看见阿奶跟村里的罗叔正说着话,而一向养尊处优的施云卿此时正提着一桶猪食,手法有些生疏地把猪食一瓢一瓢到舀到猪槽里。
白栩震惊地呆愣在原地,哪怕是他,从小生活在这里,都没干过喂猪的事儿。
他一下就着急了,快步走过去喊道,“阿奶,你怎么让他干这个活儿啊?”
罗叔指着仍旧专注地喂着猪的年轻人,笑哈哈地说道,“这小伙子不错啊,你家的猪刚刚跑外面去了,多亏了他才把猪给找回来了啊!你奶要喂猪,他二话不说就提着猪食桶去了。”
张落英也知道小卿是个城里人,哪里干过这些活啊,就是他孙子以前想干,他们老俩口都没让他干成过,可无奈她实在是拗不过现在这些年轻人啊。
白栩叫了一声“王叔。”然后走近猪圈旁,施云卿看见他走了过来,连忙制止了他,“别过来,我马上要喂好了!”
白栩盯着他穿的那双鞋上,沾满了猪食泥土和一些不明物体,中午刚换的衣服上也沾了些东西。
白栩盯着那专注地模样心里有些发酸,可是看到他那笨拙的动作却又有些想笑。
这人穿个白色衬衣都要穿得一丝不苟的样子,可见平时有多注意仪态和整洁。白栩甚至有些替他委屈,这人怕是二十几年来第一次做这些接地气的事。
猪圈里有两只半大不小的猪,两头猪争先恐后地争着猪槽里的食物,狼吞虎咽,生怕自己吃少了,时不时地还要相互顶撞一下,于是从槽里飞起来的猪食毫不意外地落到了施云卿的裤脚上。
施云卿拿着水瓢的手一顿,沉着脸默默地盯着自己的裤脚足足有十秒以上,就在白栩以为他要撂下不干时,又见那人面无表情地把桶里的猪食舀到了槽里。
喂了猪后的第一件事情,施云卿拿了干净衣物,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直接冲进了厕所里。
半个小时后,一直等在厕所外面的白栩有些担心地敲了敲门,“施云卿,你没事吧?”
十分钟后,施云卿顶着一头湿发走了出来,他神色肃然,凝视着白栩沉声问道,“小栩,过年要杀猪的吧?”
白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施云卿晦暗不明地看着他,“小栩,你跟阿奶说杀猪的时候,给我留一头。”
其实他想留两头。
白栩盯着他露出来的皮肤都泛着淡淡的红,想必是这人洗澡的时候搓得太久也太用力导致的,他有些心疼,想也没想,直接答应,“好,我等会就去跟阿奶说。”
施云卿终于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第三十章
晚上吃过晚饭,村里的一位老婆婆来找张落英一起乘凉唠嗑,白栩干脆带着施云卿出了院子,在村里闲逛。
夜,很静,朦胧的月光下零星点点。两人并排走在乡间的小道上,迎着晚风,感受着此刻的宁静安逸。
施云卿盯着两人交汇在一起的影子,偏过头轻声问道,“听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白栩手里拿着一根从马路边顺手扯下来的狗尾巴草,握在手里不停地打着圈,闻言,他停下脚步,侧过身来注视着身边的人,“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饭间,祖孙三个人喝了点自制的果酒,白栩酒量很差,只喝了几杯,便没再喝了。
在月光下,他白皙的脸颊上染上了淡淡的粉红,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娇艳欲滴。
施云卿视线扫过他泛着水光的薄唇,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手指,他低笑一声,“我以为你没感觉。”
白栩哼了一声,继续转着手里的狗尾巴草,眼神却盯着田里的波光粼粼出神。
施云卿喜欢他,这件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白栩不确定。但他却被林夕那天的话给突然点醒了。
这个人总是在他迷茫的时候给予引导,在他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给予鼓励,在他出事的时候给予帮助。
嗯,有谁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人好呢?即使像林夕说的,尽管知道施云卿动机不纯,但他也就自我纠结了片刻便坦然面对了。
白栩微抬着下巴,目光灼灼地盯着施云卿,“施先生,你还有话想说的吗?”
白栩的五官很精致,脸又小又白,特别是那双眼睛,漂亮而又生动。
施云卿盯着他这张脸,险些失了神,他眸色微暗,深深地看着白栩,“小栩,我喜欢你。”
他没谈过感情,这些年来,他把生活里最大的热情都放到了工作上。他面色如常,心里却紧张不已。
他一直担心会吓着这个少年,所以尽量克制。
白栩眨了眨眼,轻笑,“我知道啊。”
施云卿怔在原地,张了张嘴后又闭上了。
白栩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他把手里的草轻轻在眼前晃了晃,然后斜睨着施云卿,慢慢凑了上去。
一个清浅的吻落在那双淡淡的薄唇上,白栩退开一步,言笑晏晏地看着眼前的人,“施先生,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施云卿的大脑有一瞬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大脑当机,甚至有点神智不清。唇上传来的柔软带着丝丝凉意,蜻蜓点水般,让人误以是错觉。
他忽然上前一步,把白栩揽在了怀里,白栩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撞得胸口发疼,他抬起双手缓缓落在男人的后背上。
夜晚的树底下,两个男人靠在一起,一阵清风扑面而来,白栩听见耳边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可以,我的男朋友。”
村里头有孩童嬉笑打闹的声音传来,两个人不得已拉开了距离,再次并肩走在蜿蜒的小道上。
白栩看了一眼仍旧神情自若的男人,瞧见他深邃的眼眸里含着明亮的光芒。
他伸出手指,轻轻勾了勾男人的掌心。施云卿看了他一眼,眼眸里闪过一丝宠溺的涟漪,张开手掌,把那只不安分的手给握住了。
白栩转着狗尾巴草,嘴里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他望着看不到尽头的小道,神情坚定,自信而又张扬。
两人回到家时,阿奶已经回房睡下了,白栩把堂屋的门反锁好,两人轻手轻脚地进了房间。
白栩拿了一套干净的衣物,挑着眉笑道,“诺,要不要一起?”
施云卿失笑,微低下头,轻轻落下一个浅浅的吻,“别闹,快去洗。”
白栩耸耸肩,故意惋惜地摇了摇头,“机会来了,就得好好抓住,你就这么让它溜走了,可惜了啊!”
施云卿忍俊不禁,“没事,来日方长。”
白栩一溜烟地跑了,跑到厕所关上门后,白栩脸上还烧得慌,他怎么听着那四个字就那么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