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大黄在他们家的第十三年,它不再跟着人出门,只是静静地趴在院子里晒太阳,变得更加安静温顺,平时的食量也比以前少了很多。
白栩有天放学回来,发现成天趴在院子里的狗不见了,还以为大黄终于恢复了精神,跟着人去外面了。可是等到晚上,阿奶回来了,大黄却没回来。
它就这样突然消失了,等了一天又一天,大黄终究是没再回来。
村里的老人都说狗是最有灵气的动物,它们能感受到自己寿命的殆尽。
有人说大黄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怕主人伤怀,所以跑到没人的地方,静静等待着生命的消逝。也有人说,大黄被狗贩子给偷偷抓走了,说不定已经成了肚下肉。
可白栩更愿意相信,大黄在这一方天地对主人不离不弃十多年,在感受到生命的尽头后,终于割舍一切,从此浪迹天涯。
晚上,由白栩亲自掌勺,做了一个红烧牛肉,糖醋排骨,再加一个番茄鸡蛋和青菜小汤,由于手生,牛肉和排骨都有点焦,可祖孙两人吃得都挺开心。
乡下的夜空格外明朗,轮月当空,繁星点点。
白栩搬了两张躺椅放到了院子里,祖孙两个人躺在竹椅上,吹着晚风,时不时地聊上几句。
口袋里的电话响了,白栩拿出来直接在老人面前接听了。
“喂,忙完了吗?”
施云卿最近在忙项目,两人虽然电话联系少了,可微信消息却越发频繁了,对于彼此的状态也一清二楚。
施云卿刚回到家,他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子,轻声道:“忙完了,你到家了吧?”
白栩望着遥远的星河,笑得眉眼弯弯,“到了,跟阿奶躺在院子里看星星呢?”
施云卿问,“你们那里还有星星?”
白栩嗤笑一声,“城里很少能看见,但是乡下就不一样了,漫天繁星,特别漂亮。”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轻轻弹了弹,他问,“你要不要看星星?”
施云卿一愣,笑道,“方便吗?”
白栩没回答,直接用行动表达了他是否方便,视频接通后,白栩盯着手机屏幕里出现的人微微有些愣神。
对面的男人仍旧穿着白色衬衣,只是上面的纽扣解开了两个,露出性感修长的脖子。
施云卿盯着手机里由于光线太暗,面容模糊的少年,勾了勾嘴角,“怎么了?”
他刚问完话,脸上就出现一丝诧异,一闪而过,连忙又轻声喊道,“奶奶好,我是白栩的朋友,施云卿。”
白栩偏过头,这才发现阿奶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了他的旁边,直接出了镜。
张落英把脸又凑前了几分,笑眯眯地招了招手,“哎哟,我乖孙的朋友这么俊呐。”
施云卿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耳尖有些泛红,“小栩更俊。”
张落英哈哈一笑,说了一句,“我乖孙像我,肯定俊呐。”然后摇着蒲扇进了屋。
白栩被这句话搞得有些不好意思,等阿奶走后,他直接瞪了一眼,“瞎说什么大实话!”
他把镜头翻转,重新躺在了竹椅上。
白栩举着手机,咧嘴笑道,“好看吗?”
施云卿盯着屏幕上的点点星光,发自内心地感叹,“很美。”
他常年在城里生活,很少见到这样的美景,安静祥和。
张落英拿着两块西瓜又走了出来,她把其中一块递给白栩,然后笑呵呵地说,“小卿啊,我们这里很漂亮呐,有空过来玩啊,给你吃自家种的西瓜,可甜哩。”
施云卿笑道,“那奶奶可得给我留一个。”
张落英咬了一口西瓜,口齿不清,“好...呐,肯定给你留着。”
老人睡得早,白栩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跟施云卿挂了电话,然后叫醒旁边正打着瞌睡的阿奶,催促着她赶紧回屋睡觉。
白栩的房间早在前一天就被张落英清扫干净了,床上换了干净的床单和被子,他躺在床上,甚至闻到了淡淡的青草香。
睡觉前,施云卿给他发了微信,让他发个现在的定位。
白栩嘲笑他,“是不是被我们这里的夜空迷住了,想马上飞过来亲眼看看啊?”
他说着,直接把定位发了过去。
施云卿笑道,“嗯,这里的夜空美,人更美,是得亲眼去看看。”
白栩哼了哼,只当他是在开玩笑,道了晚安就睡觉了。
窗外,清风吹拂,蛙声阵阵。
吃了早饭后,张落英背了个背篓,拿了一根竹网准备去摘些梨回来,白栩瞅见了,穿着人字拖就跟着去了。
村东有一片梨园,大大小小地被分成了好几块,全是村里的老人以前种的。
路过一条田坎时,张落英拿着竹杆一边打落草上的露水,一边念叨着,“让你不要来,你偏要来,上午露水太重,会把你裤脚打湿。”
白栩把裤脚挽了几圈,露出紧致白皙的小腿,他无奈地笑道,“阿奶,以前又不是没下过地。”
张落英瞪了他一眼,想起孙子小时候的糗事,忍不住笑弯了嘴,“你小时候调皮捣蛋,让你在家好好呆着玩,你趁我们一出门上坡,就扛着根锄头去挖田坎上的鱼腥草。”
她呵呵笑了两声,“你才多大点的娃啊,哪有那个力气,最后想吃的鱼腥草没挖到一两根,反而把大脚拇指给挖了。”
白栩抬起左脚晃了晃,大拇指头上现在连个疤都没有,“没有,就是把指甲盖给挖破了,就流了一点血。”
张落英瞅了他一眼,手里的竹竿不停地拍打露水,她打趣道,“当时也不知道是谁吓得在田埂上哇哇大哭,从此看见锄头就躲得远远的。”
白栩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不是有心理阴影了么。”
此时正是梨子成熟的季节,白栩记得小时候,村里的人每逢这个时候都会摘些自家的梨子去集市上卖,还能补贴点家用。可是现在,整片梨树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梨子,硕果累累,还有鸟儿在树上飞来飞去。
地上杂草丛生,满地都是掉落的梨。
张落英捡起一个模样完好的梨丢进身后的背篓里,她无奈地叹息一声,“现在村里人少了,梨也不值钱了,梨子全喂给鸟虫了,要么就掉地上烂了,真是糟蹋了。”
白栩从树上摘了一个,他随意的用手擦了擦,直接咬了一口,肉质爽脆,清甜可口,他笑了笑,“阿奶,我走的时候带些,挺甜的。”
张落英拿起竹杆熟练地把梨子套进竹网里,“好呐,阿奶人老咯,咬不动咯。”
白栩站在一旁啃着梨子,他盯着老人越发苍老的容颜,注意到前几个月还挺直的背竟然微微有些佝偻,他鼻头一酸,看向别处。
张落英把竹套里的梨子拿出来扔到背篓里,仰着头挑选又大模样又好看的梨子,阳光透过枝丫照在老人的脸上,岁月静好。
“小栩呀,人活这一辈子,迟早都是要走的。”
白栩把啃剩的梨头扔进草丛里,转身朝另外一颗梨树走去,“阿奶,我去那边看看,给你摘一个又大又漂亮的梨。”
张落英年轻时是张家村最漂亮的村花,也不知怎么的,就跟白栩他老实憨厚的爷看对了眼。
回去的时候,白栩主动把背篓背在了自己背上,任凭张落英怎么数落就是不听。
“这背篓有泥巴呢,别把衣服搞脏哩。”
白栩走在前头,颠了颠背篓,“阿奶,我带衣服回来了,没事儿。”
白栩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从小到大却没干过农家人的事。
他爸妈都是镇上中学的教师,只有周末的时候才回来,白栩小的时候都是爷爷阿奶带着的。村里的小孩儿都在田地里野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笑,村里的孩子农忙季节去地里干活的时候,他被勒令在家里看电视。
他爷爷阿奶舍不得他受一丁点的苦。
穿过村里的小道时,刚从地里摘完菜的李梅笑盈盈地跟祖孙俩打招呼,“张婆,你家小栩回来啦?”
白栩笑着喊了声,“李婶。”
张落英从白栩身后走上前,脸上扬溢着笑容,“是啊,昨天刚回来。”
李梅从背篓里拿起一颗大白菜直接放进白栩背上的背篓里,笑着打趣道,“这是李婶亲手种的,回家尝尝哈,肯定跟一般的大白菜不一样!”
白栩低笑两声,“谢谢婶子。”
李梅似笑非笑地看了两眼白栩,然后把张落英拉到一旁,低声细语地问道,“张婆,你家小栩有对象了没?我家侄女也在B市里头工作,长得漂亮,人也勤快。”
张落英笑着拍了拍李梅的手,“你家侄姑娘肯定是个好的,就是我家小栩啊,刚毕业,工作还有得忙哩,哪有空闲耍朋友呀。”
李梅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她家侄女没上过大学,已经工作好几年了,跟一个刚毕业的小伙子兴许也合不来。
她没再勉强,只是有些惋惜,毕竟白栩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品行方面绝对没什么问题,就是那模样也是顶好的,就是家庭方面......
想起那两位已经逝去的年轻教师,李梅摇了摇头,在心里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