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白诤抿起嘴唇,“怀安不明白…”
“你果然在怪我。”白咎笑了,“为师遵照梵玉的遗愿,保护了他的爱人,你有何不明白?”
“不是这里。”白咎审视着祖孙二人,“师尊,澈儿,你们云淡风轻地讲故事,听故事,不难过么?”
“你难过?”
“我…”白诤颓丧地笑了笑,“我与极乐门…当真格格不入…”
白诤无语凝噎,他仰着头,不愿让涌出的泪坠落。
无果,他干脆放弃,任由双目阑珊。
“我好难过。”
斗嘴的人都没了,这口气又和谁去争辩?没必要了。
白讥,我输了。
“怀安,你身为极乐门长席,理应懂得极乐门的规矩。”
“去他娘的规矩!”白诤吼道,“从今以后,我白诤,再也不是极乐门之人,更不是什么狗屁上仙!这个长席…”他疏离地睨着白澈,“谁爱做谁做!”
他愤然砸下沉璧长鞭,转身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会过活来哒~
第39章 债有主(双更二)
苍乙真人所言非虚,黑屠召唤出了阔别五百年的不周之境。
然而他只说对了一半。
站在入口的深渊前,黑屠凝望着手中的白玉,突然迟疑了。
被掩藏的故事既然重见天日,不盘算干净搁置太久的烂账,他做不到如爱人所愿那般了无挂碍地活着。
回忆与感受无法切割剥离,他与那段准备彻底斩断的过往,还有恨意在藕断丝连。
怒火燎原,必须回到那个地方,必须亲手扼杀逃之夭夭的原罪,我才能真正,得到解脱。
黑屠在白玉之上深情一吻,轻轻将其放入衣襟,它严丝合缝地服帖着心口的皮肤,像那个人的身体,沁着一丝醉人的清凉。
“小懒虫,总是这般贪睡,等你醒了,我可不饶你。”
他含泪而笑,挥手驱散了入口,朝另一个方向迈开了脚步。
蝼蛄。
沧海桑田,从前尚算体面的城池,历经千年的风雨变迁,如今早已荒废成一堆残毁破败的断壁颓垣。
像一具蜷缩在淤泥子宫中的死胎。
曾经的穷乡僻壤,唯一的命脉便是贯通全城的那条清澈丰沃的河流,这片贫瘠土地上的一切得失都与之休戚相关。人们在源头搭建庙塔,将最珍贵的宝物供奉给河神的化身——河婆,一个传说中不老不死的长者,事实上她也确实不老不死。先祖,太爷爷,爷爷,父亲,直至儿子,孙子,曾孙,一双又一双眼睛见证了她无与伦比的长生,一代又一代人心甘情愿为她献出自己最至高无上的尊崇。
凡人一世,无非就图个康健安定。婚丧,嫁娶,生育,名讳,仕途,求学,乔迁,农耕,收种,祈福,超度…她的指引渗透进蝼蛄城的每一寸角落,无微不至地照拂着每个人的生活。在这个几近与世隔绝的地方,河婆,就是信仰,就是主宰,就是不容置疑的权力象征。
黑屠沿着腐臭的河沟闲散地漫步,迎着残阳,于那间潦倒的神庙前驻足。
他抬起黏糊糊的鞋底跨过门槛,抹下糊在脸上的蛛网,默默张望。
神像早已风华不再,厚重的灰尘将原本栩栩如生的五官遮蔽,整个空间,除了从缝隙中钻进的余晖与之相伴,再无一物。
黑屠感到有些憋闷,往昔种种,一旦破茧而出,便愈发历历在目。精确,清晰,明了,呈现于脑海,又被乖张地夸大,似乎在刻意提醒他,伤口只是结了痂,下面还流着脓,生着疮,有些事,不走到绝处,便平息不得。
其实他对这里算不得熟悉,贱民吐出的污浊空气,不允许亵渎高贵的神祇。
不错,贱民。
黑屠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自他出生,甚至还未出生,就已经被一板一眼地否定了存在的资格,被仓促地决定了该如何活着。
非要究其缘由的话,大概,追求平稳无虞的众人,比起费力包容,直接将他归纳为异类倒还省事得多。
黑屠轻蔑地笑了一下,不过如此。
“咣!”
脚步声早就听到了,黑屠没有转身,只是微微偏过头去,余光瞥见的那个惊诧的老妪,就如同这尊被她所代表的神像,尽管风烛残年,依然一眼便能认出。
“你是…”
黑屠的目光从她老态龙钟的脸上匆匆掠过,他扭了扭脖子不再看她,继续盯着神像。他执拗地想要刺破这层灰霾,拷问底下的那两个空洞的窟窿。
“你和它…究竟哪个才是本尊呐?河婆大人。”
“重要么?”老妪手扶着佝偻的后腰,拾起掉落在地的竹篓,“河都枯了,河婆早就失了准,庇佑不了谁喽!”
“当然重要。”黑屠一动不动地扬着头,“我总要清楚,这债,要找谁去讨啊。”
“你…你到底是谁?”
“你猜猜看。” 黑屠淡淡地笑了笑,“那是我离这条所谓圣河最近的一次,河底那么冷,我的手好烫,好疼,还流着血…吃人的鱼钻进猪笼咬我…水灌进来,我无法呼吸,无法挣扎,只能一点点等死…”
他漠然的语气始终一成不变,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河婆听得战战兢兢,颤声问道:“你…你是人是鬼…”
“重要么?”黑屠反问道,“猜出来了么?若是没有,我可以慢慢讲与你听。”
“你…是来找我索命的?”
“嗯。”黑屠坦然地耸了下肩膀,“冤么?”
河婆踉跄地朝后退去,“只是一根小小的手指,你也活了下来,老婆子我命不久矣,都一千年了,那些恩怨,就不能…”
“只是一根小小的手指,就被你拿来大做文章。”黑屠无视她的举动,平静地打断了她,“呵,你倒是提醒我了…你都老了,你都这么老了,你居然,都这么老了…”他滞顿了须臾,阖目悠悠摇了摇头,“可恶。”
“不…不要…”
河婆感受到不寒而栗的肃杀,她竭尽所能,试图夺门而逃,却被一个转瞬即至的黑影牢牢截断了出路。
“去哪。”
黑屠涣散地望着她,若有似无地抬了下嘴角,“我方才问了那河神,他好像告诉我,他只是一堆黄土,对你的所作所为,一概不知…”
“饶了我吧!”河婆哆哆嗦嗦地跪了下去,“那时候…河水越来越污浊,我丧失了占卜的能力…蝼蛄的灾祸…我无计可施…可我必须拿出个说法安抚民心啊!唯有…唯有…”
“唯有牺牲现成的我,对么?”黑屠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脸上保持着轻描淡写的微笑,声音却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不,我什么都没有做过,只因多生了一根手指,凭什么,就要背负罪责?”
“我也是没有办法!”河婆惴惴地伸出手,哀求道,“这条河…这条河是百姓的支柱,难道要我说出它岌岌可危的真相,毁了他们的希望么!他们…他们需要苦难的寄托啊!”
“你莫要拿这一套来搪塞我!”黑屠被她的狡辩激怒,一脚将她踢飞,吼道:“你分明就是怕!怕失去爱戴,怕失去供养,怕失去你口中的‘他们’给予你的虚妄荣华!承认有那么难吗!错了就是错了!害人了就是害人了!我管你当初有何苦衷,又管你现在如何可怜,你该死,就是该死!”
河婆撞到墙上,重重摔落在地,她拼命咳嗽,用那双浑浊的眼球惊怖地瞪着黑屠。
“你知道最令我匪夷所思的是什么?” 黑屠缓缓朝她踱去,狠辣地踏灭了满地斑驳,像恶魔。
“明明是残害无辜,偏偏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竟然,没有人觉得不妥。”
“哈…”河婆突然笑了一声,“无辜?决明宗,你身上血债累累,真无辜啊!”
“你本末倒置了,河婆。”黑屠并不奇怪她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就地蹲了下去,面无表情地端详着她,“是你们教会我的,在河底时我恍然大悟,惩治怪物,或许,不如变为最大的怪物,也好让这世间,尝尝我嚼过的苦果。”
“你不弥补你的罪,又有何资格要求我赎罪?”
“你不必赎罪,我也不会赎罪。我只要你连本带利地——”
黑屠俯身凑近她,带着揶揄的笑意动了动嘴唇,本是无声之言,那两个字却宛如晴天霹雳,直抵河婆的耳膜,毛骨悚然。
——偿命。
“不…”河婆拽住黑屠的衣袖,哀求道,“是他们!他们…他们都说你是个灾星,他们都厌恶你嫌弃你,他们都不相信你是个好人,他们闭目塞听,急于为内心的焦躁找个对象,你和他们讲不通道理啊!我…我只是遵照他们的意愿顺水推舟而已!不杀了你,谁都不会安心啊!”
“谁…”黑屠捏住河婆的手腕,发出咯咯作响的断骨声,“谁都说我有罪,一直说,一直说,没完没了地说…很长一段时间,连我自己都在反思,都在怀疑,我是不是真有那般不堪,是一个与生俱来的罪人。可直到我自己果然成了罪人,我才理解…当良善成了异类,你要做的,只是铲除异己就够了。莫要将责任推搡给众人的愚蠢,你只是嫌麻烦,懒得扬善,懒得解释,懒得颠覆他人根深蒂固的己见!以你那时的地位,只需为我申辩一句…可你连一句都不肯!你想的是…只要我死就好了,只要我死就省事了,只要我死,你的表里不一道貌岸然,就永远不会暴露,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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