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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乐使者 (废泥)


  骨骼断裂的声音。
  心碎的声音。
  “别找我,别念我,别…”白讥的喉结动了动,沙哑到近乎无声,“别牵挂我。”
  “为什么…”
  黑屠直到神志不清,还在不断质问着,然而白讥不会给他任何像样的答复。
  “白讥…”
  白讥不敢向后看,只是问道:“他还在么?”
  “不在了。”
  “那就好…那就好…”
  白讥痴痴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如释重负般枯萎下去,他像一片寻不到根的败叶,被抽干了灵魂徒留干涸的皮囊,不欲哭,亦无泪。
  万念俱灰。
  他按住自己的心口,没来由地笑了一下。
  彻底空空如也了。
  “白讥…”
  “快走。”
  姜刈欲言又止,震耳欲聋的惊雷截断了他靠近的脚步,他意识到,壮士断腕,必须要离开了。
  “保重。”
  山中野径,秦桑接走满身是血的姜刈,扬长而去。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不得於飞兮,使我沦…”
  歌声戛然而止,白讥托着腮,眯起桃花眼瞧向来人,“阎刑大人,这么多年,你还是这般一丝不苟啊。卯时三刻,不早,不晚。”
  “梵玉上仙亦然,曲儿还是唱得那么好听。”
  “阎刑大人也懂人间的曲儿?”
  “不懂。”
  阎刑面无表情,冷酷疏离的视线掠过白讥,径直进了木屋,一桌一凳,一床一衾。
  “梵玉上仙好雅兴,在这地方避世…独居么?”
  “嗯,一个人修身养性,自在得很。”
  “是么?”他不慌不忙地走到白讥身畔,“白讥,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一个人,独居?”
  “既然阎大人聋了,我就再说一遍,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
  “别紧张嘛…”阎刑将手搭上白讥的肩膀,感受到针蛰的麻痒顺着经络汇入五脏,身体一下子疲软下去,半分力气都使不出来。白讥嗤了一声,“至于么?我又不会跑。”
  “你太狡猾,我只是防患于未然。”
  “阎大人过誉了。”
  “等进了涝狱,看你还能如何嘴硬。”阎刑边说着,边召出缚魂索将白讥的双手严严实实地捆绑于背后,封印上符咒,越挣脱,枷锁越闭塞。
  白讥难受得快要晕厥过去,还是强撑精神笑了笑,“阎大人也太瞧得起白某了。”
  “天帝交待,不可给你机会寻死。”
  “哈…”白讥苦笑,“都劳您酷吏出面了,我这条命有那么值钱吗?”
  “你的命不值钱,可另一个人的…”
  白讥斜眼瞟着他,“听不懂,你说谁?”
  “不要紧,我有一万种办法,让你听懂。”
  “你别吓唬我,我胆子小。”
  “敢偷天庭重器诈死,梵玉上仙的胆子是不大。”阎刑捏住白讥的下颚,“到时候…就先让你这张尖酸刻薄的嘴尝尝拔舌之苦,如何啊?”
  白讥故意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呀,若是舌头没了,我可就什么都交代不出来了呢。”
  “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又何须交待?”阎刑的右脸抽搐了一下,“不过…那么情深意笃的《凤求凰》,也再唱不出了呢…”
  阎刑没有眼白的漆黑瞳孔反射出白讥那捉摸不透的微笑,还有他半开合的口中说出的话——
  “那真的是…太可惜了…”
  “报——”
  阎刑放开白讥,“说。”
  “上仙,方圆千里,未见行踪。”
  “再找。”
  “是。”
  “梵玉上仙好手段。”阎刑拎着白讥的领口将他提起,“走吧,苍乙真人,怀安上仙,还有你那个…不不,现在是怀安的徒弟了,叫什么?白澈是吧?极乐门之众,可都在等你呢。”
  “与他们无关。”白讥沉下脸,冷言道:“天庭尚未将我治罪,更未将极乐门治罪,我不是你的阶下囚。”
  “哦?是阎刑冒犯了。”
  阎刑松手,白讥重重摔倒在地,他费尽死力站了起来,挺直胸膛。
  “话说,你这雨也该停了吧?”那盈盈的秋眸中泛着柔婉的笑意,“一群莽夫,当心打伤了我的玉兰。”
  作者有话要说:
  emm..有点虐是吧?打我吧,别打脸(*/ω\*)


第35章 涝狱
  九霄天宫,白讥俯拜于一片云朵之上,耳边传来振聋发聩的声音,不喜不怒,不矜不伐,更不见其形。
  “梵玉,你可认罪?”
  “回天帝,臣认罪。”
  “何罪之有?”
  “监守自盗为其一,欺上罔下为其二,玩忽职守为其三,陷众生于水火为其四,妖言惑众为其五,越俎代庖为其六…”
  “为何停下?就这些么”
  白讥平静地笑了笑,“臣罪大恶极,罄竹难书,当然不止这些。臣只是不知,天帝想听什么?”
  “你可认识决明宗?”
  “天帝说笑了,臣亲手杀死的人,自然认识。”
  “他在何处?”
  “这可难为臣了。”白讥挺起脊梁,朗声道:“一个没了心的死人,现如今怕是连渣都不剩了,臣又怎会晓得,他在何处呢?”
  “你最该懂得,无心,未见得会死。”
  “臣生来残缺,是个例外。”
  “梵玉,你是如何重生的?”
  “臣将决明之心中的无量道行引入体内,那东西法力无边,臣便活了。”
  “樊月,莫琼,寰海,羌愚这四处的暴虐之气被激发,又奇迹般地被平复,可与你有关?”
  “是,自臣盗走决明之心,终日惶惑不安,唯有一己镇压那暴虐之气,以赎臣之滔天罪孽。”
  “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你一人所为?”
  “是臣一人所为。”
  一束强光逼射而来,刺得白讥双目生疼,那光线在他身上逡巡了片刻,又逐渐平息了下去。
  “你体内,确有暴虐之气。不过…你也说了,决明宗法力无边,你既可依托他的心脏复活,又怎能肯定,他不会卷土重来呢?”
  白讥提起一口气,厉声道:“敢问天帝,樊月,莫琼,寰海,羌愚,还有一处,可寻到了?”
  “不周之境?”
  “是。”白讥勾唇,又问了一次,“可寻到了?”
  “不曾寻到。”
  “偌大的不周之境,就在您眼皮底下人间蒸发了,哈哈…天帝以为五百年前,当真是神仙聪明么?”白讥嘲讽地摇摇头,“是他自己引路放我们进去的,是他自己被我杀死的,是他自己让我们毁了那个地方,顺便,也毁了他…天帝,那场胜利,是他送给我们的。一个将性命拱手相让的人,一个拼死也要获得自由的人,一个内心充满绝望的人,卷土重来?将他好容易才摆脱的糟粕人生再走一遭?未免太荒唐了罢!”
  “你倒是他的知音。”天帝依旧以那无波无澜的悲悯语气说道。
  “是啊,可惜了。”
  “梵玉,你…为何要背叛极乐门?”
  “我啊…”白讥仰起头,直视着那面目可憎的圣光,“臣自幼在极乐门长大,从臣懂事起,便被要求必须快乐,无所不用其极地快乐,可快乐究竟是什么啊?臣本无心,不知何为心之所向,更不知,人人所追求的极乐到底有什么好?人生百态,我们却偏执地蜷缩在那一隅,倘若感到悲伤,感到痛苦,感到无助,感到孤独,不去探求解决之道,反要深深自责,未恪守快乐的本分…天帝,你我都明白,所谓极乐门,它不过是一堵高高的围墙,豢养了一群口口声称自己快乐的神仙,其实这些人,只是从一个监牢,迈入了另一个监牢而已…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努力一辈子的愚鲁,极乐门之人都是被自己诓骗的傻子,我们都拒绝诚实…可悲的是,它竟成了生者的希望,又必须存在…”
  “你恨极乐门?”
  “恨么…”
  白讥纵声长笑,他笑够了,也没有给出答案。
  天帝亦识相地不再追问,洞若观火,这笔烂账,终究是盘算不清。
  “梵玉,你在凡间的所作所为,苍乙真人可知?怀安可知?极乐门之众可知?”
  “回天帝,一切种种,皆是白讥一人独断专行,还望莫要牵连无辜之人。”
  “梵玉,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决明宗的下落。”
  “臣,不知。”
  “好。既如此…”
  一张符咒飘然袭来,伴随着属于他的威严制裁——
  “褫夺,极乐门梵玉,上仙之位,召回浮光、掠影两神器,革仙籍,入涝狱,待查明所言无虚,抽仙筋,斩仙脉,击散魂魄,以慰亡灵。”
  白讥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顶礼膜拜,又自作主张地站了起来,“梵玉死有余辜,谢天帝圣恩。”
  涝狱是盘绕于天池荷花根部泥淖中的一个个密不透风的闭塞铁箱,暗无天日,不见一寸光明。由阎刑掌管的刑狱司看守,出入戒备森严,内部错综复杂,机关重重,去往每个囚室的路互不相通且只有一条,位置变幻无常,一旦迷失方向,陷入涝池,便是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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