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要妥协了,他要认怂了。
于是他更恨,恨要做出抉择的自己。
最恨,已经做出抉择的自己。
从一开始就选择好了不是么?我给他们的期冀越多,我就越绝望,我让他们睡得越香,我就越清醒,可醒着的人,是最痛苦的啊!
我让他们相信可以逃离,相信未来美好,相信时光可期,然而,然而,然而…
嘘——
我知道,只有我知道,我们,再也离不开这里了。
五天后的深夜,又是那个时候,蒋昱僵硬的双腿动了一下。
他起来了。
“大哥…”
蒋昱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你还回来么?”
他无动于衷。
他走了。
她没有追。
白讥枕着手臂,躺在悬崖边沿沉思,再念一首太虚咒的功夫,五日限期就结束了。
脚步声渐进,他启唇一笑,并未起身。
“来了啊。”
“嗯。”
“诚然,我有点意外。”
“意外什么?”
“我以为,你很爱他们。”
蒋昱哀戚一笑,“是他们很爱我,可我这种人,讲究不得爱。”
“你小小年纪,未免懂得太多。”
“我小小年纪,未免经历太多。”蒋昱在他身侧抱膝蹲下,“我问你一个问题。”
“但说无妨。”
“你能告诉我,人要怎样,才能不带任何期待地活着?”
白讥认真地想了想,“很难,不对,不可能。”
“是啊…”蒋昱叹了口气,“期待这种东西,消磨久了,就变成了饮鸩止渴,这些毫无意义的期待,都快将我熬烂了…好像我越渴望,越盼着什么,那个东西就越与我渐行渐远,远到…最后,连我自己,也不记得究竟在坚持什么了。”
他的眼神涣散而迷茫,大概是这个问题思索太久了,久到钻进了牛角尖,再也爬出不来。
白讥抬起手挑了挑他的下巴,“你期待什么呢?”
“说不上来。”蒋昱拼命瞪大眼睛,他不能再哭了。
“我现在,只想那个老东西,那个死老头,那个王八蛋,再抱抱我…”蒋昱摇晃着身体,口中碎碎念叨着,“他怎么就不能服个软呢?只要再叫我一声昱儿…我就…就什么都听他的…我…罢了。”
他突然戛然而止,白讥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不说了?”
蒋昱摇摇头,“从前,我有机会理直气壮地讨要的时候,我倔得一句话都不与他说…如今,没脸了…”
我抛弃了奄奄一息的弟弟,我抛弃了无依无靠的妹妹,我抛弃了那些将我视作救命稻草的人们,我是他们的神,是他们的寄托,是他们活下去的信念,可我将他们抛弃了。
“哪里有希望呢?不会有希望的。”
他反复嚅嗫着这句话,似乎多说几遍,就能获得宽慰。
我活得颠三倒四心力交瘁,我只是想拥有更光明的人生,谈何悔愧?谈何辜负?谈何错对?
像那个男人一样为别人活着,实在是太辛苦了。
我,承受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好心疼懂事的弟弟妹妹,没办法,我就是想写得残忍一点
那样的环境下,这种矛盾比较真实吧
人家还是小可爱,不要打我哦(*/ω\*)
下一章屠屠就回来惹~
第26章 俱往矣
“没有人想要这样的人生,我亦如是。”
蒋昱笑了,笑得悲壮且苍凉,从他做出那个情理之中的残酷决定开始,便再也不可能回头。而既然回不了头,又何必多此一举去忏悔?
“做神仙的话…我便能忘记这一切么?”
“你想忘记?”
“我只是不愿与无谓的过往藕断丝连。”他偏过头看向白讥,“您今年高寿?”
“哈。”白讥嗤笑道:“小生不才,九百岁。”
“可还记得什么?”
“嗯…”白讥当真冥思苦想了一番,不知为何,映入脑海的,只有一个人。
他从容一笑,“你说的对,留不住的东西,不如忘了。”
“太慢了。”
“嗯?”
蒋昱深长地喟叹一声,“我说,我心中有鬼,它活着,我便活不得。”
白讥啧啧嘴,“不是觉得自己没错么?”
“无过,和无罪,是两码事。”
蒋昱安静地仰起头,任万道霞光包裹自己,他渴望被安慰。
可白讥却不再追问下去了。
他只是阖上双目,继续睡,一句多余的话也不再说。
两个人就这样,在危如累卵的悬崖边,从日出怔忡到日暮。
“帮帮我吧。神仙大人。”
终于,在最后一缕余晖隐匿在天际的时刻,蒋昱打破了沉默,以他寡淡的祈求。
凡尘种种,一身糟粕,没什么值得纪念的,没什么值得怀恋的,一口气断干净,谁都好解脱。
我也想道别,然,我承受不起珍重。
对不起。
白讥没有睁眼,他甚至一动不动,只有那空灵浩渺的梵音洞彻云霭。蒋昱在一个飘飘欲仙的美梦中沉沦深陷,摇摇如坠,返虚入浑,世间一切的嘈杂、屈辱、难堪、堕落,都瞬间被摒弃于身后的浩瀚虚无,涤荡得清清白白。不重要,都不重要,一切都不重要,不存在,都不存在,连我本身,都不复存在。
太虚咒,陌殇。
此后浮沉飘零,风流云散,纵是擦肩而过,终成陌路之言。
“醒了?”
少年眨巴了几下眼睛,上下打量了白讥一番,咧开嘴露出纯真的傻笑,“大哥哥…”
白讥戳了戳他的脑瓜,“不怕我?”
少年摇摇头。
“认识我?”
摇摇头。
“知道自己是谁么?”
少年咬住手指,又摇了摇头。
“乖乖,不会用力过猛了吧?”白讥插起手臂,围着少年转了几圈,兀自嘟囔道,“没什么问题啊…怎么整了个傻帽出来…”
“你才傻帽呢!”
白讥这才松了口气,他将手搭上少年的肩膀,笑道:“乖,愿意当我徒弟么?”
“愿意!”
“喔?为什么?”
“你长得好看。”
“噗…这话我爱听。”白讥失笑,“你也挺俊的嘛。来,叫师尊。”
“师——尊——”少年故意拉长声音,大声喊道。
“你喊魂呢?”
“嘻嘻…”少年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似乎一点也不认生,一把抱住了白讥,在他怀中蹭了蹭,又软软糯糯地唤了一声:“师尊…”
白讥双手捏住他的脸颊,左右看了看,越看越满意,“得,变成一只小狗仔了。你想勒死我呀?撒手。”
“就不!”
白讥见他乖巧烂漫,心中着实欢喜,也就由着他对自己撒娇,“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可好?”
“嗯!”
“我们极乐门的人都姓白…叫什么呢?啊!有了!”白讥打了个响指,又挠了挠少年的下巴,“八面莹澈…便叫你白澈吧。”
“白澈?”
“嗯。澈儿,喜欢么?”
少年用力点点头,一下跳上白讥的腰,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啵唧”亲了一口,“喜欢!”
“没大没小的,下去!”
“不嘛,师尊…”
白讥无奈,他笑自己糊涂,十六载的光阴于仙界而言不过是昙花一现,眼前人已然了却凡尘,与那段叫“蒋昱”的往昔一刀两断。他以进为退,返璞归真,重新洗牌,当下的心智只是一个妥妥的小不点,又能与他计较什么?
“罢了罢了…”
白讥在他屁股上打了一下,“你老实点,我带你回家,去见见那个不好惹的师叔和特别好惹的师祖。”
“好…”重获新生的孩子羞赧地将头埋进白讥的颈窝,“回家家…”
“嗯。”白讥垫了垫托着他的手臂,“回家。”
“黑屠!”
故事很短,可对置身其中备受煎熬的人来说,又格外漫长。黑屠从这圆满而悲哀的真相中回神,画面逐渐黯淡,那附着于其上的暴虐之气却愈发彰显。它在啃啮这把尘封过往的枷锁,一点点,水滴石穿地,将白澈最不忍直视的痛苦,尽数偿还。
“你还在等什么!”
黑屠缓缓回头,只见白讥已经从白诤体内脱出,他晕倒在地,好像被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
黑屠连忙跑去扶他,却被白诤一鞭挥开,他大概也已疲惫至极,这一晃下去,脚步虚浮,大喘了几口粗气才堪堪说道:“封印已解,若再耽搁片刻,怕要前功尽弃,做你该做的事,别担心他。”
他言之有理,黑屠看了一眼白讥,见他呼吸尚算平稳,心中稍宽,对白诤躬身一揖,“怀安上仙,黑屠有一事相求。”
“你还有什么废话?”
“无论你看到什么,都请对梵玉,守口如瓶。”
白诤狐疑地蹙起眉头,“好。”
“多谢。”黑屠颔首,“帮我照顾他。”
“嗯。”
黑屠说完便转身钻入那一团乌糟之中,这些东西仿佛嗅到了真正的归宿,气势汹汹地向他一涌而上。它们乌央乌央,排山倒海,像一樽闷死人的棺椁,从中蔓延出无数肆无忌惮的藤蔓。它们攀附,缠绕,如饥似渴地刺破黑屠的皮肤,它们试图扎根,试图发芽,试图吸干他的血液,吞咬他的骨髓,湮没他的神志。它们要他反抗,越反抗,生命就越鲜活,越鲜活,灵魂就越肥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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