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亲手杀死了她?”
半晌,他紧闭的双唇中,终于发出了暗哑的声音。
太子绝望地瞪着面前这个自私癫狂的男人,嘴角溢出一抹冷笑,“我当圣上有多大胆子,也不过如此。”
“滚!”
太子拍拍膝盖上的土,脚下一个趔趄,摔了一个马趴,他被御林军拎了起来,往长安宫的方向去了。
长安宫内不时发出太子的哀嚎,终究变成幽咽沙哑的悲鸣。皇帝不允许任何人踏入长安宫,他打算活活饿死这个儿子。
小小年纪便自不量力地挑战一身罪孽,身在帝王之家,太着急揠苗助长,没有母亲的庇佑,他以为凭自己的羽翼能飞多久?
画地为牢,作茧自缚。
白讥在殿外的长阶上盘膝打坐,他能做的,只是再为亡者吟唱一首太虚往生,浮光谁也不收留,一切都于事无补。
鹅毛大雪覆上他的发,黑屠产生了一种错觉,那个人,融进了这片苍茫的白色之中。
他忍不住捧起了他的一缕发梢,小心翼翼地合拢手掌,将那上面的雪捂化了,不明所以,他就是想要这么做。
“黑屠。”
“嗯。”
白讥仰望苍穹,那个他活了一千年的地方,遥远又陌生。
“莫琼日后会怎样?”
“从无人之境,重归无人之境。”
“哦…”白讥夸张地叹息一声,“报应啊,报应,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会用这两个字来宽慰自己。”
“梵玉…”
“人呐,扒了皮,你就算将他碾碎了磨烂了,也断不会知道,那里面,究竟装着些什么东西。”
“他们会自食恶果。”
“他们?我说的不是他们,是我。” 他扭头盯着黑屠的侧脸,莞尔一笑,“屠屠你说,我会遭报应么?”
黑屠坐在他的身旁,揽过他的肩膀,“梵玉,你没有错。”
“没有错啊…”白讥自言自语,嘴角却渐渐沉了下去,他在地上漫无目的地划着圈,轻声说道:“神仙不问人间事,所有的无动于衷都能用这个绝佳的理由搪塞过去,高兴的时候就说普度众生,不高兴的时候就说人各有命…”白讥自嘲地冷哼一声,“其实,我只是嫌麻烦而已。”
“对这人间冷眼旁观千载,习惯罢了,莫要介怀。”
白讥“噗嗤”笑出声来,黑屠呆呆地望着他,“怎么?”
白讥捏了捏他的脸颊,“一口气说这么多字,决明宗,累不累啊?”
黑屠怔了一下,攥住他调皮的手指,回答得极认真:“不累。”
“你啊…”白讥被逗乐了,顺势躺进了他的怀中,“总能帮我找出个无力反驳的好借口。”
“不是借口。”
“好,你说不是便不是吧。”
白讥笑了笑,沉重的心情竟莫名舒畅了些。他伸出手,去接纷纷扬扬的雪花,轻如鸿毛的每一片,零落成泥,都是她的生命。
“屠屠,下大雪了呢。”
“嗯。”
“好美。”
黑屠紧了紧手臂,“冷么?”
“当然冷啊。雪是凉的,雪啊,血啊,都是凉的。”
白讥在地上随意掬起一把雪抛洒了出去,“屠屠你说,雪姬她后悔么?”
“无悔。”
“爱错了人也不后悔?被辜负了也不后悔?”
“无悔。”
回答得不假思索,白讥抬手勾了勾他的下巴,“那你呢,你后悔么?”
“无悔。”
“爱错了人也不后悔?被辜负了也不后悔?”
黑屠凝望着他,轻柔地摩挲着他的唇瓣,一字一顿,斩钉截铁般的决绝:
“不会爱错人,不怕被辜负。”
白讥与他对视着,明眸善睐,在那漆黑的瞳仁中,映出了他,全部都是他。
他笑了一下,肋下某处涌起一阵惊悸,他猛地拍上自己的心口,恨不得掏进里面摸一摸,却一如既往的失望,半点动静也无。
倘若不是心跳,这种难耐的冲动,又是什么?
虽不是时候,但他就是突发奇想地问出了那个困扰他许久的疑惑。
“既然早就喜欢我了,为何不对我明说?偏要苦等我五百年?怕我拒绝?”
黑屠不答,而是反问道:“你为何要偷这颗心?”
为何?扪心自问,白讥从未认真思考过。
他冥思苦想了一番,得出了一个姑且站得住脚的答案:“我总觉得,这东西不属于极乐门,而是属于我自己。是不是很无耻?”
黑屠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等你真心收下它,我才会来找你。”
白讥呆滞了须臾,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难得郑重了起来:“决明宗,我梵玉无心,不懂何为真心,但我向你保证,至少不是假的。”
“足矣。”
白讥爽朗地笑了笑,起身牵他,“去看看阿憨吧。”
“梵玉,你没事…”
白讥潇洒地挥了挥衣袖,“我自诩极乐大仙,自然心无挂碍,多愁善感亦是一时兴起,会忘记的。”
会忘记的。
会么?
岁月的浩渺藏污纳垢,终有一天,所有的痴缠苦怨,良善鄙陋,都将化为黄土一抔,埋葬于俗世尘寰。太阳东升西落,万物周而复始,草长莺飞,繁花似锦依旧,却再也回忆不起谁。
连怀念都不会有。
健忘的人们,健忘的人间,就是这个世界,最讳莫如深的残忍。
第18章 与子成说
莫琼边境。
趁着还有些日头,周氏从茅屋中出来,收回了冻得硬邦邦的衣裳。
不远处走来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她眯起昏花的老眼定睛看了一会儿,连忙放下手中的木盆,快步迎了上去,“恩公去了这么些日子,终于回来了。”
“孩子怎么样了?”
“恩公真是妙手仁心,只是睡了这几日,也不知何时会醒。”
“快了。”白讥径自步入茅屋,脱下了身上的大氅,“我说过,不要叫我恩公。”
“可您救我一命…”
“我还说过,什么都别问,这辈子,莫要再提及此事。你忘了么?”
“老身不敢忘。”周氏看了一眼尚在熟睡的阿憨,叹道:“不受待见还奋不顾身,难怪是个傻子。”
白讥笑了笑,“傻人有傻福。”
“借您吉言。”周氏躬了躬身,“恩…大人,天冷,你们且歇息,我去烧壶热茶。”
白讥点点头,周氏将炭火燃旺了些,出去了。
“你要对他做什么?”
炉火哔啵作响,白讥注视着床上的孩子,轻声问道。
“你出去。”
“凭什么?”白讥抬眸谛着他,“你做,我看。”
“不可以。”
白讥挺直了腰板,“那我们便这样耗着。”
黑屠突然缄默,二人彼此逼视着,谁也不肯相让。
“浮光!”
黑屠一个箭步拦了过来,死死扣住他的手腕,“梵玉,不要胡闹。”
“我胡闹?”白讥抿了一下嘴唇,狠狠甩开他的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那个脏东西,你要将它化回你体内是不是!”
黑屠闭口不言,白讥不欲取闹,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是纯善之人,那东西在他体内无伤大雅,你什么都不做也相安无事,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伤害自己呢?”
黑屠靠近他,轻轻将他揽入怀中,白讥身体一僵,没有挣扎,乖乖地偎了进去。
“这么干净的人,脏了,就不好了。”他用极尽温柔的语气解释道。
白讥只觉得那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飞快地蛰了一下,倒刺还留在里面,泛起阵阵酸楚。
那一刹那,他再也狠不下心去骂他了。
“哈…”白讥拽住黑屠的衣襟,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上,声音闷闷的:“你何时变得如此善良了?”
黑屠淡淡一笑,“恶人当够了,想和你换换。”
“讨厌…”
白讥哼了一声,用力锤了他几下,突然一把推开他。他大步迈到床前,撸起阿憨的袖子,口不择言地说道:“我来…我来…不要你…我道行高深…我可以…可以替你…”
“梵玉,梵玉!”黑屠捉住他无措的双手,紧紧拥住了他,鼻尖在他耳鬓轻点了一下,又是那句话:“这么干净的人,脏了,就不好了。”
“我不干净啊…”白讥委屈地望着他,眼眶氤氲上了一层浅薄的嫣红,黑屠却笑了。
他捧起他的脸颊,将他被风吹乱的碎发挽过耳后,“我真开心。”
“开心个屁…”
一粒冰晶从眼角滑落,白讥哀婉一笑,“黑屠,知道我为何不想做神仙么?”
他摇摇头。
白讥伸出手,指尖在他英隽的眉眼上缓缓勾勒,柔声说道:“做神仙…总是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可我不过就是个活得久一点的人,也想自私,想钻营,想吝啬,想…我喜欢的人…安安康康的,你懂么?”
“你喜欢的人?”黑屠咧开嘴角,笑得像一个呆头呆脑的傻小子,“梵玉,是哪种喜欢?”
白讥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连忙背过身去,“别说…这个…现在是…是说…”
“梵玉。”黑屠环抱住他,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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