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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乐使者 (废泥)


  可她到不得彼岸了。
  她伸出手,血泪充盈着双目,瞳孔渡上了一层可叹的阴霾,悲痛欲绝却又哭笑不得,极尽嘶哑的喉咙近乎无声:“为什么…”
  太子的嘴唇颤抖着,“没有为什么,母后和父皇,儿臣选择了父皇。”
  没有哪个皇帝不贪图绝对的主宰,至高无上的巅峰,容不得他人在畔。
  亲人,朋友,爱人,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异己。
  “你才十二岁啊!十二岁…”
  太子双手握着淌血的匕首,覆水难收,踏出这一步,再也回不了头。
  他咬着牙,稚嫩的脸上堆出一缕狞笑,“母后,父皇说,你死后,会追封你为天后,尊享…”
  “闭嘴!”
  “好…好…”太子提着一口气,又向前靠近了几步,“母后,你也说了,你会死的,父皇厌弃你,儿臣这是在帮你…”
  他一狠心,又朝着奄奄一息的母亲刺去,却在即将得手之际,不知从哪里飞出一个瘦小的身影,那把势如破竹的匕首,不偏不倚地,插入了一个陌生人的心脏。
  “你是谁!”
  “她那么爱你…为什么…要伤害她?”
  阿憨忍住剧痛,一步一步地逼近这个弟弟,他简单的心灵中第一次产生了那种被称之为仇恨的情绪,他想杀了他,杀了这个不惜福的东西,母亲的爱,多么宝贵的礼物,他梦寐以求都求不得的恩赐,却被这个人,当做草芥一般轻易抛弃和践踏,不可原谅,不能容忍!
  “来人…来人啊!”
  皇太子大概忘了,谁将人支走,谁就要自食恶果。
  “你是谁?”
  “我…”
  母亲不让我说,我不能说。
  阿憨直接向太子扑了过去,皇子自小精通骑射,阿憨瘦弱不堪,本不是他的对手,凭那不要命的架势,竟一时扭打得难舍难分。可他失血过多,太子对着那伤口狠踹一脚,一声闷哼,阿憨呕了一大口血,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昏死了过去。
  太子气喘吁吁地站了起来,晃了几下,擦干了脸上的血渍,拿着匕首又向雪姬踉跄而去,雪姬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决明宗,那个脏东西,是不是跑到嬴儿身上去了,是不是?是不是啊!他要杀我,是因为那个脏东西,是不是啊!哈哈哈…你告诉我是啊!嬴儿怎么会想杀死娘亲呢?我的嬴儿那么乖,怎么会是…会是那样的孩子!决明宗,你回答我啊…快回答我啊…哈哈哈…回答我啊…”
  就连要她的命,都要竭力为他找一个推脱的蹩脚借口。好像被爱的那一个,无论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不是。”
  决明宗寡言,因为他从不说谎,可世间诸事,不说谎,就无甚可说的了。
  “他竟然…连最后几日…都…等不得了么…哈…哈哈…哈哈哈哈….”
  皇太子望着皇后对着空气嘶吼咆哮,却又仿佛被捏住了脖子,戛然止住了话语。眼睁睁地看她如一片枯叶飘零倒地,瞳仁逐渐扩散,内里的震惊,困惑,失望,悲愤,终于演变成了一纸空白,连同她的生命,一起消弭在了深不见底的绝望寒夜。
  “母…母后…”
  他咽了咽口水,心跳如擂鼓,战战兢兢地去试探她的鼻息,死了,彻底死了。他松了一口气,可那大睁的双目又让他胆寒心虚,他覆上她的眼皮,发现含不合她的眼睛。
  他脚下一个趔趄,摔进了一片血泊之中,等等,还有一个人,他去哪了?去哪了!
  他慌乱地左顾右盼,那个丑八怪无影无踪了,他是人?是鬼?还是幻觉?
  他心惊胆战,狼狈地爬了起来,再不看一眼母亲的尸体,抱头鼠窜地逃离了这个梦魇的宫殿。
  黑屠抱着阿憨,白讥跟随在他的身后,行至宫门,蓦地撞上了他的后背。
  “怎么了?”
  “雪。”
  一点点冰凉熨帖到脸上,消融,滑落。
  莫琼很冷,却没有人见过雪。
  白讥张开手掌,仰头看着漫天飞舞的银絮流萤,鸿雁掠过残阳,耳畔传来幽咽的悲鸣——
  “皇后娘娘,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我知道这一章有点残忍。。。
  嘤嘤嘤(*/ω\*)


第17章 花自飘零水自流
  银装素裹,瑞雪兆丰年。
  长安宫的奴才们齐齐人间蒸发,皇室还是那个皇室,困兽之斗,只有成王败寇,谁缅怀恩情,谁一败涂地。
  皇帝从噩梦中惊醒,“来人,来人!”
  贴身太监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接过太监递来的绢帕,拭去了额头上的冷汗,稍松了一口气,“皇后…可入殓了?”
  “回皇上,入殓了。”
  “她可闭眼了?”
  那太监迟疑了片刻,拘谨地说了实话:“皇后娘娘…不愿瞑目。”
  刚挺起的脊柱又瞬间瘫软了下去,他突然握住太监的手腕,慌乱地吩咐道:“去…快去…去…”
  “皇上?”
  “命人…将她的眼睛缝上,严丝合缝!用稻草…用稻草塞住她的嘴,用蜡封得死死的,烧干净,烧干净!不要…不要…不要让她来找孤…不要…”
  他的神态像极了一条丧心病狂的野犬,老太监这样想,面色却不敢有丝毫怠慢,他只是应了一声,退下了。
  皇帝灌了一大杯凉茶,水像馒头一样噎在喉咙里,他艰难地吞咽下去,奋力摔烂了瓷杯,看着那四分五裂的碎片,再也无法安眠。
  七日了,恶毒的梦魇已经纠缠他整整七日了。
  他恍然意识到,登上这帝王之位,杀人放火,过河拆桥,口蜜腹剑,数不尽的蝇营狗苟,他似乎没少做,又确实一件都不曾做过。一直以来,都是那个女人的那双手,为他,沾满了淋漓罪恶。
  她说过,你只要做那至高无上的帝王就够了,脚下的皑皑白骨,由我,替你杀戮。
  臣妾为您披肝沥胆,将这江山赠与皇上,只求换夫君一生恩宠。
  这么划算的买卖,他当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信任她了呢?
  百姓爱戴她,朝臣敬畏她,岁月厚泽她,碍事的女人。
  我怕她,我嫉妒她,我恨她。
  “父皇…”
  皇帝回过头,脸上还挂着森然可怖的笑容,太子心头一紧,连忙跪下,“儿臣未经通传,请父皇恕罪!”
  “恕罪…”皇帝将这两个字喃喃嘀咕了几遍,晃了晃脑袋,“是嬴儿啊,起来吧。”
  “…是。”
  太子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父皇,母…那个女人…”
  “嬴儿,杀了你娘,能睡得好么?”
  太子一惊,又跪了下去,“儿臣愿替父皇分忧!”
  “分忧?杀他的是你又不是孤!”
  “父皇!”
  “孤想善待她的,想的!”皇帝头疼欲裂,痛苦地按揉着鬓角,“是她!是她自己不好!一个女人不在后宫相夫教子,跑到前朝捣乱!什么神仙?什么圣母!她就是一个祸水,祸水!”
  “父皇息怒!”
  “孤本打算饶她的,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孤被她控制了四十年,错过了这一次,孤就再也没机会了!”他冲上前去捧住太子的脸颊,“嬴儿,爹说的对么?”
  “父皇…说的是。”
  “是什么是!”
  一个狠辣的耳光甩在了太子脸上,皇帝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斜眼瞟着自己的儿子,目光中透着寒霜般的阴鸷,“你十二岁便弑母,打算几岁弑父啊?”
  “父皇!”太子面色苍白,“儿臣…从未想过…”
  “未想过?哈哈…”皇帝弯下腰,挑起儿子的下颚,左右端详着他,“你这凉薄的样子,和孤,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下巴疼得就要脱臼,太子咬着牙,不做任何顶撞。
  “去吧。”皇帝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语气平静得仿佛只是日常的问安:“去长安宫陪你母后吧,没有孤的吩咐,不准出来。”
  “父皇!”太子大惊失色,膝行向前,抱住他的腿,哀求道:“您不能这样待我啊!我是您唯一的儿子!您说了,只要…只要我…”
  “畜生!”他将太子一脚踹飞,仰天喟叹了一声,“你也说了,一生效忠于孤,不存二心,难道都是谎言不成?你去…去长安宫给她赔罪,告诉她都是你做的,与孤无关!只要她不再来找孤,孤就放你出来!”
  “父皇!不要…饶了儿臣,饶了儿臣吧!”
  “来人!”
  门外的御林军应声而入,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威言道:“太子思母至甚,悲痛欲绝,准,入长安宫守孝。”
  “父皇…”
  “皇上!”老太监回来,看了一眼太子便目不斜视,径自小跑到皇帝身旁,面露焦灼之色。
  “说。”
  老太监颔首,低声道:“皇后娘娘的尸身,不见了。”
  “不见了?”他一把抓住老太监的肩膀,用力得连指甲都泛起青紫,“什么叫不见了?去哪了?”
  “老奴不知。棺中空空如也。”
  皇上的脸上骇然蒙上一层难看的土色,龙袍下的双腿抖如筛糠,裆下泛起一阵濡湿,凝重的气氛流淌于大殿,所有人都如同入了定一般,不敢多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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