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慢条斯理地推推眼镜:“我说不准。”
简直气死个人。
微生看看潘子平,沉声道:“疏桐,你有办法叫醒他吗?”
一人忍不住大叫起来:“将军他受伤了,他需要休息,你怎么还让他起来?”
“有事!”微生狠狠剐了那人一眼,“本官现在告诉你们吧,大周在军营几十口水井里都扔了药人尸体,能传播疫病的那种,你懂吧?疫病!现在地下水脉都被污染了,储存粮食的仓库厨房也发现了尸体,还有存放衣物被褥的仓库也有虫香玉。现在我们缺水缺粮,向朝廷禀报请求资源已经来不及了,现在我需要潘将军醒来,去向别的军营求援!”
一时间,鸦雀无声。
微生缓了口气:“还有问题吗?”
“你说的都是真的?”
微生闻言大怒:“老子要是有半句假话,我把脑袋砍下来给你!不信你现在就去井边喝口水试试!”
话音未落,有人急匆匆进来,连声道:“不好了大人,有人病倒了!症状好像是疫病!”
正在研究淬毒箭头的郎中闻言起来,被微生骂着坐了回去:“你就在这待着!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弄出解药来!”
郎中瘪着嘴,提起笔来慢慢想着药方。
微生回过头:“听到了吗?现在,让他们暂时不要喝从井里打来的生水,伤兵优先提供热水,所有修兵,都给我去烧水!疏桐,你来想办法唤醒他!”
强行唤醒一个重伤沉睡的人,苍斗山有很多办法。
他拔出那柄濒临破碎的开阳剑,剑上还残存着大量的神器之力。剑轻放在潘子平胸口,手贴上剑身,开阳剑被他的灵力激活,最后一次放出灿烂的金光,有如阳光射破乌云,遍洒大地。
神器之力顺势进入潘子平身体,他身上的生机一分分地强盛起来,鲜活灵动。剑辉喷射,像开出了一朵金色的花。金色的花蔓延开妖娆的藤蔓,让在座的军官震撼不已。
浩荡的神力盈满了中军帐,里外透出金光。
花生叶,花落,结果,藤蔓一寸寸萎缩,灰飞成烟,点点金光洒落,苍斗山移开手,开阳剑碎得不成样子。
他甩了甩手,将碎片吹走,紧盯着潘子平的脸,他面色红润,甚至看上去年轻了少许。
潘子平受了神器力量的福泽,暂时无事,等力量一散尽,面临的怕是更加严重的反噬,到时候,后果……苍斗山悲哀地闭上眼,不愿再去想。
或许这是报应吧。
潘子平眼皮抖了抖,像是重重地呼出了口气,豁然睁开眼——一瞬间所有将官都扑上去,激动地高喊:“将军您总算是醒来了!”“将军!”。
苍斗山退出来,有点麻木:“该你了。”
微生点头,咳嗽一声,制止了他们的激动,走到潘子平面前说:“我有大事跟你说。”他简单地把情况快速说了一遍,途中又被进来通报病情的人打断,潘子平起初还有几分疑惑,后来便不在怀疑:“去拿我的大印虎符来,我先上报朝廷。”
“朝廷那边我已经通知了。”微生说,“现在就等着您凭情分去别的军营求援呢。”
潘子平眼神闪烁了一下,站起来沉声道:“立刻备马,我要去瑶光军营一趟!”
侍卫官为他披上外衣铠甲,几下功夫便穿戴整齐,上下一新的潘子平看上去神采奕奕,毫发无伤,只是刚走出去几步,还未出帐,外面已有传令官飞奔而来,狂呼着以至于破了音:“报——瑶光军营遇袭!死伤惨重!”
第96章 谋变
瑶光,天璇,天玑几大军营同时遭袭,但是没哪个军营像开阳损失这么严重。
还开始爆发疫病。
就算微生和苍斗山及时烧了那些药人尸体,把井里的尸体全捞起来,三令五申不许直饮井水,依然有兵禁不住渴,悄悄打水上来喝水。然后第二天卧床不起,浑身起红疹子,红疹子迅速恶化成脓包,奇痒无比,溃烂,发臭,传染,病气弥漫。
潘子平跑了三个军营,虽然勉强要来了一些物资,但纯属杯水车薪,根本救不了几万士兵。朝廷那边还未来回信,开阳已病倒了大半,还有受伤的,死的,减员严重。
内忧外患重重压力之下,神器力量的反噬提前爆发,即便郎中配出了解药,潘子平还是一倒不起,短短几个时辰就面色青灰,一股死气。急坏了郎中,他嘟囔着:“咋会这样呢?咋成这样了?明明没配错,也有效果哎。”顶上一点稀疏的白发都快被他拽光了。
反噬严重,潘子平时日无多。
苍斗山悄悄知会了微生一声,准备棺材入殓了。潘子平上午倒下,一直到晚上,中途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就一直没断过,痛哭,哀求上天救救将军,瑶光的洪皋打着绷带来探望。有那么多人祈祷,潘子平的生机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奄奄一息。
第二天凌晨,哭号了一天的将官们都累了,手下的士兵还需要有人出面安抚,陆陆续续地走出军帐,潘子平身边只剩下几个侍卫官和少数亲兵。
寂然半晌,灯火明亮的中军帐边缘爬上来细长的黑影,匍匐着前进,侍卫官们犹如着了魔般一动不动。苍斗山在帐外瞥见黑影,张开意识知界试探了下。
亡魂的狂欢。
憎恶且黑暗的气息,让苍斗山心有余悸,迅速收拢了知界,快步离开。中军帐彻底消失在视野之前时,他忍不住还回头望了一眼,中军帐黑影摇动,像飓风中的柳条。
开阳大将军潘子平,因重伤不治,殁于凌晨时刻,全军痛哭,送灵千里。
苍斗山骑马奔在前头,没有任何想法,只觉得茫然若失。
潘子平死了,谁来统领开阳?
按理来说是副将,但是三位副将,一个战死,一个染上疫病,有气无力,一个坚决推辞不受,微生反复劝导,他竟然痛哭流涕道:“这个副将头衔是我爹给我的!我不懂打仗!”
微生本想把他臭骂一顿,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改了主意:“你爹是谁?”
年轻的副将起初还畏畏缩缩不敢说,微生一下子火来了,大吼:“你再不说我把你扔井里去!”
“是……是怀化大将军!”副将战战兢兢地快跪下了。
“怀化大将军?”微生心思立刻活络起来,斗山刀拍拍他的胳膊,他的笑容异常灿烂:“立刻,马上,去给我写信,求援。不然他的宝贝儿子就要病死在这里了。”
年轻副将哪敢说半个不字,在刀架脖子的威胁下颤颤巍巍写下了书信,飞剑投回给家里。
仍需要时间。
微生心如火燎。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开阳的疫病终于控制住了,患病的人统统被隔离起来,修兵日夜巡逻,以法力烧水,勉强供应了上来,郎中顶上的一点白发终于掉光了,锃光瓦亮红彤彤。
怀化大将军也派了人,用大批物资和钱财换回了自己的儿子,但这点东西只能解决一时燃眉之急,根本是杯水车薪。
援助呢?朝廷的援助呢?怎么还没来?
微生每天都要在开阳营门前望一会儿,心心念念,差不多望成了一块望夫石。
山的那头终于出现蠕蠕的一群黑点时,他欣喜若狂,步天梯极速飞过去,飞过去一看,立刻被破了一桶冰水,凉透心扉。
是朝廷招募的新兵!新兵!全是新兵!
“援助呢?”微生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带头的将官,将官一脸莫名其妙:“什么援助?一路过来,我并未接到朝廷通知啊。”
希望被掐灭。法器是没问题的,信也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唯一的可能就是内阁那边有人扣下了这封书信!内阁有大周的奸细!
微生一时间心如死灰,将官发觉不对,小心地问:“大人,怎么了?”
微生好半天才整理出思绪出来:“你们……暂时就驻扎在这里,不要靠近军营,自己打井,打上来的水要先烧开了再喝,就这样吧,看好他们,别让他们乱跑。”
将官有点茫然地点头,隐约猜出了什么。
微生失魂落魄地回道军营,彻底迷茫了。
他走进中军帐,中军帐还摆着潘子平的小堂,有人跪在香案前哭,见他回来了,急忙围拢过来:“怎么样?朝廷的援助来了吗?”
他没说话,神情疲惫不堪。在一旁安坐的苍斗山略略思考了一阵便明白了:“来的是新兵?”
微生没说话,没否认。一屁股坐下,面无表情。
一时间寂然无声。
所有将官恍惚间都明白了无声的事实,低下头,无话可说。
微生很累,他开始后悔,为什么不早点向乐正英请辞,不然哪来那么多破事。
照顾几万士兵的吃喝生死。
正死气沉沉的时候,传令官急匆匆地进来,沙哑地吼道:“大周那边送战书过来了!两日后决战!”
没人回应他,传令官手臂慢慢垂下,睁大眼睛:“将军?”
所有将官都看向微生,微生茫然:“你们看我做什么?”
半晌,有人说:“您是朝廷特使,理应代大将军之职。”
微生想骂人,骂娘,没骂出来,反而气笑了:“你们呢,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