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即至。
两军对峙,气氛剑拔弩张。苍斗山飞到将旗下,潘子平按住躁动不安的马:“疏桐先生,你可有办法?”
苍斗山不明所以:“将军何以认为我能帮上忙?”
“你看对面。”
对面大周军队前挤挤挨挨,不成体统。苍斗山放眼望去,顿时大吃一惊:那些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而且姿态神情都不对劲,介乎于痛苦与麻木之间,僵硬得像一群行尸走肉。
又是傀儡师。苍斗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对傀儡师的恶感更深一层。
“大周暗地里一直与傀儡师有勾搭,只是第一次看到他们操纵这么多人。”潘子平神情严肃,对他道:“我与使锤子的狗贼战上之前,看你以言语撼人心神,猜测你应该有操纵心神魂魄之法,请你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看能不能抗衡傀儡师的法术。”
苍斗山嘴上答应,心里却没什么底气,他虽然境界实力上来了,但是心卷依然是老样子,爱配合就能用,不配合怎么呼唤都不管用,叫他又气又无奈。
而且傀儡师操纵的关键是失魂木,不把失魂木□□,能不能斩断操纵之力非常难说。
无论如何也要试试。
那边叫骂起来,污言秽语不绝,把潘子平祖宗八辈骂了个狗血淋头。潘子平沉得住气,静静等待。
苍斗山神识铺开,尽全力调动心卷之力,心卷不懒也不积极,还算温和,有求必应。
操纵傀儡的力量像蜘蛛吐出的丝线,将数千百姓牢牢缠住,苍斗山化神识为刃,谨慎地碰撞了一下,那根无形丝线一抖,立刻给予了激烈反弹,显然那位隐身幕后的傀儡师察觉了。
苍斗山对潘子平道:“剑!”
潘子平摘下腰上的开阳剑递给苍斗山,苍斗山拔剑出鞘,清光熠熠生寒。道一声“好剑!”长啸一声,弹剑而歌。
“世无知剑人,太阿混凡铁。至宝弃泥沙,光景终不灭。
一朝斩长鲸,海水赤三月。隐见天地间,变化岂易测。
酒酣脱匕首,白刃明霜雪。夜半报雠归,斑斑腥带血。
誓当函胡首,再拜奏北阙。逃去变姓名,山中餐玉屑。”
天地间歌声浩荡,剑鸣清越,声声宛若龙鸣。
傀儡师忽觉不好。
他感觉自己掌控的力量受到了极大的干扰,无形的丝线振动不停,混乱不堪。那些人身体轻微晃动起来。
“停下来!”他厉喝,“让他闭嘴!快闭嘴!”
歌毕,苍斗山声调一变,慷慨激昂:“贵逼人来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鼓角揭天嘉气冷,风涛动地海山秋。东南永作金天柱,谁羡当时万户侯!”
怨气。
冲天的怨气与恚怒顺着丝线反噬回来,震得傀儡师心神失守,耳朵嗡嗡作响,好半天才恢复过来,一旁的将军催促道:“大人,快催动他们,我们要杀过去了!”
他定了定神,摇动法铃,命令傀儡们向前走。数万大周步兵就在百姓的身后缓缓前进。
“东南永作金天柱,谁羡当时万户侯!”苍斗山长啸,这一刻恍若天地都在呼应他的啸歌:“东南永作金天柱,谁羡当时万户侯!”
第95章 开阳
开阳剑光华大盛,心卷终于奋起了一回,源源不断灌入力量。开阳很快就有些承受不住,颤抖着发出嗡鸣声,剑身开始崩出裂纹。
苍斗山全神贯注,他的意识扩张到极限,他扫过开阳的兵将,他们想活下去,早早彻底结束战事,告老还乡。扫过那边的百姓,满是无尽的痛苦与怨恨,哀嚎着绝望与救命,大周士兵想着是怎么杀敌换取功劳。
苍斗山凝神聚气,神器的力量终于盈满了开阳剑,颤颤巍巍像是随时都会爆裂,苍斗山一跃而起,大周士兵齐齐吼出了声:“杀!”向前冲去。
战鼓声声。
苍斗山眼睛里的世界失去了色彩,大地为黑天穹为白,黑白天地之间,有奇妙的丝线波动,宛如风中吹动的柳絮。
他手中的开阳剑,是黑白天地中唯一璀璨夺目的光。
将那些波动的丝线,一斩两断!
傀儡师像是被活生生斩去了十指,惨叫一声,七窍流血,仰面倒下。
厉风扫过,天地灵气凝滞一瞬,顿时大乱,风云变色,神器躁动不已,像是在兴奋地尖叫。
苍斗山感觉到了,一刹那所有人的情绪都放大到了极致,咆哮得像暴风之下的狂澜大海,而心卷在吸食他们的情绪,随心所欲地大口吞食,部分化成精纯的力量融进他体内,短时间内力量大增。
连开阳剑的碎裂也被心卷中止,以无上之力强行维持住形态,不断的迸射出蕴含神器之力的剑气,在冥冥的黑白世界中宛如下起了一场剑辉暴雨,将丝线斩得干干净净。
百姓们摆脱了束缚,惊恐万分地嚎叫起来,四处疯跑。一时间,百姓的恐惧与绝望,大周士兵狂暴的残忍情绪,这边开阳兵将的愤怒,一下子暴涨了无数倍,混战开始,长戈交接,血肉横飞。
在战场上,想保下数千百姓的性命,根本不可能。
苍斗山忽然明白潘子平为什么叫他来了。从一开始,那些百姓就没有被救的希望,但是潘子平是大将军,对面是手下士兵的同乡,他无法让士兵去动手杀自己的同乡,这样军心败坏,不战自败。
但是在极度混乱的情况下呢?
那就怨不着他了。
那些人脊背被钉入失魂木,本身元气大伤,就算解脱束缚也根本逃不了,在两军交接的刃战中只有死亡的结局。
他浑身发冷。
他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做了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又怎么能分得清楚呢?毕竟苍斗山不是潘子平。
杀声四起。
他花了好久功夫平静下来,被微生牵走:“走了!回去罢!”
“这么急着回去干嘛?”
微生掷地有声:“军营那边还要清理尸体!”
微生这次回去,第一次用朝廷特使的身份发号施令,整合起不多的老弱兵,命他们四处去找,一旦发现尸体或者可疑物体,立刻禀报。
这些老兵对军营熟悉得多,私藏东西的经验也很丰富,一找果然又找来不少,不光是尸体,还有燃烧了一半的虫香玉,引来大批蚂蚁虫子爬来,黑漆漆的,将堆积成山的一层兵服都啃糟蹋了。
微生一把火将泛着污血的尸体烧掉,火焰噼啪爆裂出浓浓臭气,一老兵颤巍巍地说:“大人,水不能喝了,粮食也没法吃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微生平静道:“我已向朝廷求援,新粮新衣不日将会解决。”
“那就好。”那老兵露出笑容,手伸到火焰上方烤,他的十指关节起了膨大的结石,衬得指骨枯瘦得像深秋枯竹,喃喃道:“荒川冬天快来咯。”
微生心情愈发沉重。
他将苍斗山拉至一边:“水怎么办?”
粮食可以省省着吃,被污染的高火煮一下也没什么大事,但是水是万万不能缺的。
“这不好弄。”苍斗山摇头,“水井联系地下水脉,几十口水井都投了毒,地下水脉必定被污染,除非找到新的水源重新打井,但是荒川这么大,大一点的水脉就只有几条,七大军营就驻扎在几条水脉上,再想找新的太难了。”
“烧开水总行吧?”微生挠头。
“供应不起。”苍斗山叹气,“要让营中人人喝上烧开后的热水,把开阳所有能烧的东西都烧了也供应不起。”
“那能怎么办?”微生这下慌了,“怎么跟他们交代?”
“除了朝廷,没有别的可以指望了,要不,让潘将军出面请求别的军营支持一些物资?”
朝廷真能一下子调动过来物资,也要好几天才能到。微生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靠潘将军去别的军营讨一点东西来勉强过日子这样子,唉声叹气:“那行吧,等他们回来。”
等到夕阳西下,前方兵将终于回来了,远远望去浩浩荡荡一大片。
人未至,苍斗山先知情绪。
情绪异常低落,慌张。
数人抬着一担架急匆匆飞进中军帐,让他更觉不好,飞到中军帐前,守在帐前的士兵粗暴地一推:“外人不得入内!”
苍斗山没动,士兵推搡的手却诡异地被一股力量扭转了角度,推向了两边,苍斗山忽然想起用得快废了的开阳剑,举起剑鞘:“我要进去。”
两个士兵面面相觑,明白苍斗山实力不凡,且有将军的开阳剑,侧身让出一条路来。
中军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怎么了?将军是受伤了?”他大步走来,微生随即进来,围在潘子平身边的军官们抬头看他们,一人声音悲痛:“将军中箭了!”
“有毒?”苍斗山走到床榻面前,潘子平已然气若游丝,面庞苍白,唇色青黑。
“是,郎中还在查是什么毒。”
苍斗山看了一眼边角还在研究淬毒箭头的郎中,问:“还有其他的伤吗?”
“没有了。”
“将军还要多少时间才能醒过来?”微生问,一干人面面相觑:“这个,郎中,将军还要多长时间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