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容抿着嘴,捧着酒罐喝了一小口,真的甜津津的。
“好喝吗?”苍斗山眯着眼笑,仰头痛饮。少许酒液顺着他下巴颏儿淌下,流入他脖子,阿容咽了咽口水,低头拉过马刀,蘸水洗了洗,苍斗山忽然夺过,架上他肩膀,挑眉:“大周突袭中军帐那天,你在哪里?”
阿容吓了一跳,结结巴巴:“你……你说什么?”
“我问你,大周突袭那天,你,在哪里?”
他又仰头喝了一口:“辛露召集老兵让他们到处去找尸体。尸体,虫香玉找了一堆,怎么偏偏就没能找到你这个大活人呢?”
“我……我躲起来了,躲在马厩里。”
苍斗山微笑:“论藏身技术,你能比得过那些老油条?”
阿容辩无可辩,神色终于变了,原来那种单纯,憨厚,傻愣愣的表情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饶有兴致地玩味:“你早怀疑我?”
苍斗山没直接回答他,而是问:“你喜欢我?”
阿容的神色变了,说不出的复杂,他舔了舔嘴唇:“准确的说,是见色起意。”他猛地扑上来,一手拧转手腕夺下马刀,一手压住他另一只手,整个人坐在他身上:“你戴了面具,我看得出来。”
他咬住马刀,低头贴近他脖子向上一刮,刀锋凉凉地滑过,面具被刀刮起了一条缝儿,他撇头扔下刀,再低头咬住那一小条缝儿往上一撕,苍斗山面上一凉,原本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阿容认真地欣赏了一会,赞叹:“比我想象得还要漂亮。”
他目光火热,道:“你为什么要跟着他?高昌马上就要废了,大靖也不远了,很快将成为大周的一份子,如果你跟了我,我保你荣华富贵一世。”
苍斗山一笑:“你算哪根葱?还荣华富贵?一个伪装成马夫的探子,有什么地位。”
“瞧不起我?”他有些恼怒,一手扣紧他下巴,“听好了,我叫栾和玉。大周栾家的嫡系子弟!伪装成探子,只是为了攒军功而已。”
“灭了北斗七营,就是大功一件。到时候我可以保你不死。”
苍斗山浅笑:“那还真谢谢您嘞。”一甩手酒罐子砸上他脑袋,酒花盛开,苍斗山抬脚踹上他肚子,马刀飞回他手里,上前一刀插进他胸口,只浅浅刺破了他衣服,撞上什么坚硬的东西,刀尖“啪”地碎了。
栾和玉脚跟一擦,滑远了去,一翻身冷笑:“敬酒不吃吃罚酒!”一拍手似乎是激活了什么保命的法器,浑身笼罩起一层蓝光,嘴角扬起笑容:“我记住你了……”他话未说完,蓝光忽然冉冉消散,苍斗山一指点上他额头,说:“再见。”
他眼中的神采消失了,魂魄碎裂,他倒了下去,嘴角还挂着没来得及消散的微笑。
苍斗山呸了一口,有点惋惜自己的酒,都没喝几口就因为这个人活活糟蹋了。
他悻悻地走出马厩房,外面忽然一阵欢呼:“将军回来了!”
“回来了!”
四处都有欢呼声,苍斗山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从哪个方向,站了一会,一匹马轻捷跑过,骑马的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猛地勒住马回来下巴:“二爸爸!”
苍斗山马上想起来自己的面具被栾和玉撕了,但是,眼前这个人……
“我是小破!”少年笑得很开心,脸蛋因骑马颠簸热得红彤彤,发角还沾着凝固的血块,“我现在叫洪茂才,是洪将军起的。”
苍斗山愣了半晌,笑了:“取得好,取得好。你一直在军营里长大?”
闻言洪茂才的神色灰暗了一瞬,不过很快振作起来:“是啊,当初我被人拐卖,然后就被拉壮丁的人带走了,到了瑶光,碰巧遇上了将军,他给我起名,教我习武,我现在是校尉了呢!”
“挺好的。”苍斗山把他发角的血块掐下来,“微生他在哪里?”
“大爸爸他累着了,躺着没起来呢。”
“是在中军帐?”苍斗山边走边说。
“对,应该进去了好多人吧。”洪茂才踮起脚看了一眼,“好多人啊。”
苍斗山想起自己的脸,停住了:“等等等,我先不进去了。”
洪茂才不解:“为什么?”
苍斗山苦笑:“你二爸爸还在被朝廷通缉呢,你叔也在被通缉。”
洪茂才眨了眨眼,道:“二爸爸你放心,谁敢抓你,我第一个跟他拼命!”
苍斗山揉了揉他脑袋,没说什么。不经意地有人注意到这边:“喂!你是谁?怎么没见过你?”
洪茂才恶声恶气地回了句:“他是我二爸爸!”
出声质问的人一下子愣了,目光在苍斗山和洪茂才两人的脸上打了好几个转,洪茂才再恶声恶气地说:“看什么看,没看过长得好看的大老爷们儿么!”
“不是,他……”那人张了张嘴,洪茂才哧拉拔出瑶光剑,凶神恶煞:“怎么,想吃吃我瑶光剑的滋味?”
那人不敢再说什么,灰溜溜地走了。苍斗山终于忍不住笑:“小破你这是做什么呢,太吓人了……”他忽然想起他已经叫洪茂才了,赶忙改口,“噢,是茂才。”
“二爸爸想叫我什么就叫我什么。”洪茂才褪去方才的凶神恶煞,笑得像当初吃到一根糖葫芦就很开心的孩子。
第98章 变故
微生奇迹般的没受什么重伤,只是挥刀杀敌杀了一天一夜,身体力量极度透支,浑身酸痛卧床不起。
“我浑身痛,要揉揉。”微生趴在床上哼哼唧唧。
苍斗山先摸准了他脊梁骨上的穴位,从脖子揉起,顺着脊骨一路向下,两侧揉锤并举,最后揉肩膀。微生舒服死了,享受了半天,苍斗山不揉了。
“怎么了,接着揉啊。”
“手酸。”苍斗山活动了手腕,觑了他一眼,“你倒是挺享受。”
“我是病号嘛。”微生恬不知耻地躺着,“哎呦我胳膊也有点酸。”
苍斗山又气又好笑,坐到床边,胳膊放大腿上,轻揉慢锤,微生眯着眼正享受着呢。传令官在帐外大喊:“报将军,瑶光军营洪皋大将军来访!”
“洪皋来了。”微生一胳膊撑起上半身,翻了个身,“哎,我起不来。”
“自己起,不扶你。”苍斗山干脆走开,微生哎哎两声:“咋能这样呢。”不情不愿地起来,披件外裳,系紧腰带,勉强算得上得体。在书案面前刚坐稳,洪皋直接掀帘进来,全副武装。
“洪将军来了。”微生很热情,“作恶,开阳现在条件艰苦,无茶无酒,望将军不要嫌弃。”
“无妨。”洪皋坐下来,铁甲摩擦,“开阳的境况我十分清楚,此次前来,想问问特使大人,您打算把开阳带往何方?”
微生道:“朝廷内阁有大周奸细,扣下了求援书信,几万人总不可能在荒川上待到死,何况还要一万多新兵在山那边驻扎着呢。树挪死人挪活,我打算带开阳离开荒川,去南方。”
“南方?”洪皋面部肌肉跳了跳,大力一拍桌子:“你这是叛国!”
微生脸色也变了:“得了吧您洪将军,我现在就想让这几万人吃上饭喝上干净水,不去南方怎么办?南方怎么了?不是大靖的土地吗?我们不是大靖的人吗?凭什么不能去?”
洪皋被这一连串的咄咄逼问呛了一下,道:“朝廷有规矩,北斗七营在没有皇帝命令下,不可随意离开荒川,否则就是叛国,谋逆!天下得而诛之!特使大人现在代行将军之职,就应该为这几万士兵的身家性命和名声,想一想,朝廷的援助,或许过几天就会来了。但是你一带他们下南方,那就是叛匪了!”
“呵,朝廷!”微生冷笑,阴阳怪气,“内阁上都有大周的内奸啊,一群糟老头子坏的很,嘴上都是忧国忧民心里都是自己的小算盘,信他信个鬼打架。”
洪皋仍是坚持自己的那一套意见:“不能南下,一旦南下,遗臭万年!”
微生拗不过他,忽然灵机一动,道:“既然洪将军这么信任朝廷,那我再等几日吧,不过这几日开阳军营所需要的物资,就由瑶光来支持一下如何?你总不能叫我们杀马吃肉度日吧。”
洪皋似是细细思忖,片刻道:“可是可以,但是我瑶光供应自己,余存不多,只能供给应得的人。”
“这‘应得的人’怎么个应得法?”微生微笑,心想这个糟老头子总算露出狐狸尾巴来了,果不其然,他说:“自然是那些修兵中境界高的,普通步兵骑兵中战功累累的,把物资分给他们,少起争议,能服众。”
“这个标准很好。”他点头,“但是我不同意。”
洪皋眉头一挑:“为何?”
“我去南方就能让人人有份的东西,何必要瑶光来施舍呢?这多不要脸啊,更何况瑶光军营自己不也是很紧张么?”微生看着洪皋脸慢慢涨成猪肝色,忍住不笑:“洪将军,咱们算是谈崩了,请回吧。”
洪皋深吸了好几口气,起身抱拳:“那再见了。”
微生点头:“再见,辛某人身上有伤,恕不相送。”
他目送洪皋身影消失在帐后,心情舒畅,忍不住拍起了巴掌,“可算让这个瘪犊子怄一回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