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重新点起了火,脚在靴子里冻得几乎失去知觉,他哆哆嗦嗦地脱了靴子袜子,脚伸到火堆边烤,烤着烤着觉得山洞里弥漫着一股脚臭味,索性让靴子袜子也浮到火堆上方烤起来,嗯,味更大了。
但是舒服啊。他看看四周,没看到胡了,大概起夜去了,心想待会他回来了叫他一起烤脚,反正脚都臭。
等了会,胡了还没回来,苍斗山脚都烘软了,再烤要熟了,胡了怎么还不回来?是便秘了?
他接着烤了会,觉得胡了可能是出事了。快速穿上袜子靴子,暖烘烘的真舒服啊。站起来跺了跺脚,走出雪洞,寒风凛冽。
“胡了?”他的声音顺着风传出去了很远。
他下了雪坡,飞出了几十里,张开意识知界,雪原上只有胖獾和雪狐的踪迹,没有胡了。
“胡了!回来烤脚啦!外面这么冷!”
无人应答。
拉个屎不至于跑这么远都没见人影,他不由得开始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想:有人得知了赵无涯道侣的事,所以趁他不备掳走了?可是洛星川应该能察觉到啊。
“洛星川!洛阙主!”
洛星川没现身,意念传音:“何事?”
“胡了他去哪了?”
“他自己出去了,至于去哪……”他顿了一下,通天强者的神识扫过荒川大地,他微微诧异:“看不到?”
一时间,风声减弱,天地无声。
万籁俱寂。
苍斗山耳边乍然响起隐隐约约的吼声,不像人声。
是心卷在提醒他。
那他在哪?苍斗山茫然地看看四周,还是没有。
没有。
一轮圆月清冷冷地挂在雪白的山尖上,像大地生出了一枚圆润的果实。山峰挑着这枚果实,看着有股奇异的美感。
一条黑影破坏了这种美感,直直切进圆月中,圆月边缘抛洒出灿烂的炽烈火星,像工匠重锤落下,将烧红的热铁砸出一大泼星星,坠进雪山。
怒龙咆哮。
大片的雪从山顶上滑下来,巨龙从虚空中探出龙爪,踏在山峰上,半边山都塌了下去。
一并塌下来的还有浮在虚空中的城市。
一个漂浮在虚空中的气泡,被巨龙硬生生挤出了虚空,与世界剧烈碰撞,边缘切出迸射的电光和极光似的辉光瀑布,仿佛冰尘挥洒。星月失色,雪原一时灿烂若白昼,光影浮动。
巨龙踏在山峰上,张开嘴似乎要吃了那枚气泡。看呆了的洛星川这回反应过来,大吼:“启用神器!快!”他一手翻出月部,双掌按上书页,几乎灌注了自身全部力量。
月部震动起来,圆月安稳地挂在山枝,仿佛永不坠落。光润的果实表面回荡起奇异的波纹,像风卷流云。
苍斗山呼唤心卷,奇怪的是心卷这回连个泡都不冒,沉在灵海深处,说什么都不肯出来。
“你倒是动一动啊!”苍斗山急了.
心卷压根不听他的。
苍斗山除了干着急,没别的法子了。洛星川长啸一声,抬手月部喷薄出淡白月光,向巨龙撒去。
这一击耗费了洛星川绝大部分力量,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然而巨龙暴躁地一扬翅膀,月光好似轻羽轻易被吹散。
洛星川好似中了雷劈,呆住不动了。
天门城中爆出一束光,与月部呼应,月部突然脱离洛星川,直直往天门城飞去,天门城那边亦飞去一个光团,与月部合二为一。
天卷合体,短促地爆发出一阵强光,横扫八方,奇异的震动立刻传遍了整个中州。
中州上某个村庄,米左刚卖完一天的货物,疲倦地在墙根下和衣而眠,在睡梦中轻轻颤了下眼睑。
第112章 墙头茶铺
天卷落下。
好像只是一本普通的书而已。
巨龙终于消停了,巨大的头颅垂下,好似星辰崩碎,黑色的身躯一寸寸化成飞灰,随风而去。
洛星川赶着去接天卷,苍斗山飞向圆月山尖,巨龙身躯消散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彻地不见了。他意识知界一扫,发现了一个人。
胡了。
怎么会是他?
苍斗山来不及思考,飞下去救人。胡了还是光着身子的,看着就觉得冷透了。
他匆忙从芥指取出厚衣服,有多少套多少,把人包起来,洛星川那边正捧着完整的心卷欣喜不已的时候,一道水蓝的光芒刺过来,杀意凛冽。
洛星川抬手击碎光芒,沉声道:“阁下来者何人?”
“天门城城主。”他的声音好似来自四面八方,忽远忽近,骤然出手,光华灿烂,“不属于你的,留下!”
洛星川天卷到手,岂肯轻易让人。冷哼一声,当即施展出本宗绝学予以回击,种种招数如狂风暴雨倾泻,伺机寻找城主踪迹,百招斗下,洛星川抓住了一丝马脚,一拳击碎虚空,将天门城城主拽了出来,随即手持天卷对着城主脑门一阵狂砸。
城主恼怒至极,猛地出手掐住他手腕用力一扭,张口咬住天卷,头一甩要咬走天卷,洛星川也被逼急了不要老脸,直接用头去撞,咚的一声锤得好响。
堂堂两位通天,在半空中毫无形象地咬起了架,两人功夫都不弱,天卷本身又坚韧不坏,两人抢来抢去,打得头破血流。
地上的苍斗山抱着昏迷不醒的胡了,拍他脸蛋:“醒醒。”
拍了好半天胡了才醒,眼神空茫。
苍斗山想问问,可到底还是没能问出口。
许久,胡了说:“我杀人了吗?”
“没有,没人死。”
胡了呆了一会,忽地呜呜哭起来,把苍斗山吓了一跳:“你哭什么?又没死人,你……”他手忙脚乱地替他擦眼泪,“天气冷,别哭了。眼泪都冻冰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哭不像样子。”
胡了抽抽搭搭哭了好一会才止住,整个人气质萎靡到了极点,蜷成一团,一句话都不愿说。
洛星川和天门城城主还在抢夺天卷,不过已退开来法术对轰。天卷在颠簸翻涌的气流中不断抛上抛下,忽左忽右,半空中上演一场拉力赛,谁也没能占到便宜。
苍斗山看着他们打,你来我往好不热闹。打得空气愈发灼热,雪化冰消,自高高的山头上滑下,发出巨石崩裂般的轰响。
“这位道友,天卷已经合体,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场如何?”
城主答:“不与心思谲诡者共事。”招招凶狠,杀气腾腾。
他们打了半天,未见胜负。苍斗山是看烦了,转头看看胡了,伸手拢了拢他的衣领,严严实实包好:“还难过吗?”
胡了摇头。
苍斗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笨拙地安慰他:“没事,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总有后路不是?几年前你还是邪修的时候,我也没嫌弃过你不是?”
胡了头埋在双膝间,小声说了一句:“那跟以前不一样。”
“哪不一样?不都是一回事吗?”
胡了抿抿嘴,低头。苍斗山长吁一口气,不想再问了,问了伤感情。
洛星川或许会看出来吧,到时候去问他就够了。
天空上两个人还在打,从天上打到地下,从中州打到虚空,地面支离破碎,山脚下的雪全化了,一汪泥水。
天方破晓,两人总算停了手,气喘吁吁。
苍斗山还准备看看他们还能打到什么时候,不想天门城城主先开口道:“阁下高姓大名?”
洛星川喘匀了气,拱手道:“中州朝天阙阙主洛星川。”
天门城城主道:“在下廉纤,阁下功力深厚,造诣不俗,可否愿意进在下寒舍切磋讨论一番?”
嗯?说好的不与心思谲诡者共事呢?怎么突然变了卦?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苍斗山还没缓过神来,洛星川答应得异常爽快,好像脸上的红印子根本不存在:“乐意至极。”
两人并排前行,谈笑风生地走进悬浮在群山间的城市,苍斗山拖着胡了跟了上去。
所谓寒舍,当然是放屁的话。楼阁之华丽,与东康的皇宫比较不遑多让。
廉纤自然不会疏忽他们两个,与洛星川谈事时也让他们在一边旁听。听也听不明白,他们似乎是在用独有的语言交流,争论得还很激烈。
强者的世界果然不是一般人能靠近的。
胡了依然情绪低落。
那边似乎是争论定了,廉纤倏然开口:“座下两位,请问姓甚名谁?”
这会儿才想起还有我们两个人啊。苍斗山略微不爽,但是人家是通天大修,没办法。耷拉着眼皮道:“我是苍斗山,他叫胡了。”
廉纤看着胡了,看了半晌,道:“公子可否愿走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胡了脱口一句:“不愿意。”
苍斗山怔了一下,赶忙为他打圆场:“城主大人勿怪,我家的伙计脾气比较直。”
“无妨。”廉纤微微一笑,苍斗山忽然浑身一阵战栗,无形的压力迫近,宛如寒风拂过。他很快明白过来,这是廉纤的意识知界,他在探查胡了。
胡了却突然站起来,转身就走。
“胡了?”苍斗山大惊,“你去哪?”
胡了闷头狂奔,廉纤一闪身出现拦在胡了面前,作揖道:“多有冒犯,还望留步,在下有要事与你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