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新邻居转过头来,身形像是模特,长相好看的足以令人生出“同样生而为人为何宛如两个种类”的感慨,穿着件轻薄的衬衫,西装裤贴合着腿型,脸上带着略显讶异的笑容,轮廓在走廊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软。
商时景傻笑了一下,说是想交个朋友,交换个号码什么的,可是话到嘴边顿了顿,他忽然反应了过来,手一松,垃圾袋掉在了地上。
这才是梦。
于是一切支离破碎,走廊上的地板与墙壁剥离消融,连带着新邻居的漂亮脸蛋也如同蜡像一般融化消无,黑暗再度袭来,商时景只觉得自己瞬间坠入了深渊,感觉仿佛坐跳楼机升到最高处猛然掉下来的失重感,还附送恐怖片的场景特效。
下坠,下坠。
随着身体一重,商时景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口鼻被水流淹没着,他挣扎着醒了过来,从花海之中湿漉漉的爬了起来。
明月悬挂山头,清光照落,绵延无尽的瑶芳花海真正呈现在了商时景面前,方才的假相已经破开,瑶芳花比商时景所想的要美多了,它看起来有点儿像是之前网上疯传的曼珠沙华,底下蔓延着一片薄薄的灵液,之前就是灵液灌入口鼻,只是场景过于幽深,商时景恍惚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地狱。
巫琅与孟章君还躺在花海之中,神情祥和,看起来简直跟死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商时景擦了擦脸上的水珠,眯眼看见了远方有人提灯缓缓走了过来,雪发垂落,来人只简单披了件外衣,赤脚走在这花海之中,那灯笼之中罩着几只扑棱着翅膀的飞蛾,灯光蛾影,一下子看起来竟有点美丽。
造梦生提灯照了照商时景的脸,似乎有些意外,缓缓道:“你醒了?”
“这里是……”商时景有些迟疑。
“你们不就是来找此地的吗?”造梦生说话的语速不缓不急,好像时间都随着他的语速放慢了许多,他踏在灵液之上,平静道,“随我来吧。”
商时景动了动脚,又停下来询问道:“那他们呢?”
“能醒来的人自然会醒来,醒不来的人,你永远也唤不醒他。”造梦生缓缓道,“死在瑶芳花之中的人不少,这是他们选择的路,从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就已做下抉择。瑶芳是情花,许久以前,男女之间常会互赠瑶芳以表情衷,直到我后来以血浇灌,它生于骨血,长于肌肤,你脚下所踩的每一步,都累满了尸骸,它也就从情花,变成了许多人的美梦与噩梦。”
商时景听得有点毛骨悚然,偏偏造梦生不缓不急,他的声音空灵而缥缈,目光里氤氲着青山上朦胧的云雾,叫人看不清楚究竟藏匿着什么,走了许多,造梦生才又好似神游天外刚刚醒来似的说了一句:“每个从幻境之中挣扎着醒来的人,多数都不珍惜这次机会,总是盼着沉入更深更美丽的梦,你呢?你也是吗?”
“不。”商时景淡淡道,“梦中的确有我非常非常想要的一些过往,然而它已是过往。”
商时景说这话时语气没什么波澜,更没有什么遗憾,倒引得造梦生多看了他一眼,连带着接下来的语气也温和了许多:“是么?那很好。”造梦生很长很长的叹了口气,好像放下了什么重任一般,“我有什么能帮你的?你来得倒也巧,过了今夜,也许我就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我来找一个人,他叫詹知息。”
商时景有些担心巫琅,忍不住频频往外看去,造梦生却陷入沉思,半晌才惆怅道:“你来找他啊。”
造梦生满头白发,模样却很年轻,长得十分俊美,只是眉眼之中显出老态来,修士百来岁的也不少,倘若心态一直年轻,容貌上自然也看不出变化来,不少女修士到了一两百岁,心性仍与少女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可是倘若心老了,自然从内到外一下子都老了下去。
“他是你的朋友吗?”造梦生忽然问道。
“不,只是他家人托我来找人。”商时景回答道。
造梦生点了点头,他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好像喜怒哀乐都随着岁月一道消失了,他皱了皱眉,满面只透出疲倦,对生命,对人世间的疲倦,他轻声道:“你随我来吧,不过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醒来,也许可以。”
“他是个很特殊的人,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也很明白自己得不到什么,他跟别人不同,别人来找我,是为了新的人生,可是他来找我,只是为了做一场梦。”造梦生想了想,很快又道,“曾经也有这样的人,他们也是这么说的,不过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选择醒来。”
小屋分作三间,詹知息睡着的房间里摆满了瑶芳花,他沉眠在花床上,神情温柔,这还是商时景第一次见他这般愉快的模样。
商时景站在门口,忽然问道:“先生为他人织梦多年,自己却不曾沉溺其中,当真是心性坚韧。”他这话的语调平静无澜,听起来不似夸奖,也不像讽刺。
俗话说,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造梦生看起来是个好说话过头的好人,他的确淡漠,却不像传说之中那么邪恶狠毒,商时景这才忍不住出口试探,造梦生为人织梦多年,没道理自己没出过事。
造梦生哑然一笑,他听出商时景的言外之意,并未因此动怒,而是平静道:“我的确没有催人梦醒的解药。”
“我只会做一个梦。”
“梦见故人问我后不后悔,让我再选一次。”
造梦生看向了商时景,轻声道:“我永远只有一个答案。”
商时景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过往,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选择,他选择醒过来,是因为他怕死,宁愿担忧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也不想浑浑噩噩的死在美梦之中,毕竟他对这个世界还有希望。可是看得出来造梦生不是,他与这个男人只不过短短打了个照面,便能看出对方活得何等艰辛,对尘世并无任何渴求。
人不能为另一个人做决策,商时景疑心自己若是真有这么了无生趣,恐怕还是做梦来得更快活。
詹知息美梦在怀,巫琅与孟章君则还没有走出幻境,看得出来造梦生已收拾的差不多了,他将灯笼递交到商时景手中,声音温柔:“这位小友,你我虽相识不久,但我看得出你非是邪恶之人,也不会耽于迷梦,我想你在我走后,将此地的瑶芳花烧尽。”
商时景没有问造梦生为什么不自己来,毕竟这会儿花海里还有五个大活人,尽管只有他们两个在喘气在说话,可也不能因此忽略做梦的那三个。
深夜时造梦生忽然起身,他轻声道:“我要走了。”
商时景提着灯,觉得自己像是提着什么沉重的责任,他跟随着造梦生往外一看,果然来了军队,队伍训练有素,悄无声息的站在花海之外,为首的将军似乎与造梦生相识,见着他从月下缓缓踏步而来,半分没叫人麻烦,竟流露出凄苦之色,嘴唇动了半晌,低声道:“大将军!我奉旨而来,你……”
瞧他的神情,似是想说为何不走,为何要现身,为何还留在此处。
分明是他奉命前来抓人,可看他的模样,却好似希望造梦生不要出现。
商时景在后头打灯,十分好奇。
“你近些年来也不容易,我不希望你为难。”造梦生缓缓道,“你抓我回去,便可有个交代了。”
那将军长叹一声,挥了挥手,惨然道:“还请您出来,这瑶芳花海,我们无人敢进。”
造梦生点了点头,往外走去,快到边界时,他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商时景道:“我这寒舍,便有劳小友了。”
商时景冷眼旁观,他纵然不解迷惘,可却无意也无力插手,便点了点头,答应这自己唯一能够做到的事,轻声道:“我记得的。”
训练有素的将士鱼贯而出,将造梦生捆绑了起来,这一支队伍犹如来时般无影,去时同样无踪。
孟章君醒得比巫琅要早,他看着似是做了个好梦,心满意足,面色红润,商时景坐在栏杆上远远看着他从花海里爬起身来,对着自己挥了挥手,然后好似做梦般的一拍脑壳,震惊道:“奇了,是我瞎了眼还是蒙了心,最先醒的居然是你?”
“是我。”商时景缓缓道,“巫琅要找的人就在屋中。”
孟章君点了点头,大意是知道,可很快又回过神来,瞪圆了眼睛,大喝道:“你手里是什么东西!”
“造梦生的灯笼。”商时景提了提手中之物,平淡道,“怎么?”
“他人呢?!”
商时景眨了眨眼睛,倒没在意孟章君的口吻,平静道:“半夜有人来,他走了。”
孟章君看起来像是要窒息,拼命喘了好几口气,连话都来不及说,转身就直接往外冲,身形如电带风,瞬间就瞧不见影踪了。看来他知晓造梦生的所在也并非巧合,不过总归都跟商时景无关,他来南蛮只是为了找回詹知息,完成跟南霁雪的合作,不会多生事端。
毕竟他不多事,就已经够多事情了。
巫琅还在幻境之中,商时景将灯笼搁在一旁,跳进花海之中去找寻他的踪影,与绝大多数人不同,巫琅在幻境之中的面容并不是欢喜,而是微微蹙着眉,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商时景站在他身边,微微躬身去打量熟睡的巫琅,怎么瞧怎么好看,好像没有什么不完美的地方,就连蹙眉都显得赏心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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