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霁雪的伤势未完全康复,就找了张霄做教官,他们两人的教导很是粗暴,简单来讲,就是打。
商时景毫无任何基础,依照他的修为,去南蛮纵然有巫琅保护也逃不开是个拖后腿的料,不过对南霁雪而言,怎么也比尚时镜这个满心思歪门邪道的混账东西好多了。自打知道商时景与尚时镜名字相近,南霁雪就总是忍不住将他们二人拿来比较,怎么看怎么觉得商时景不错。
姑且不论南霁雪是不是对尚时镜带上了个人仇恨滤镜,她由于尚时镜而对商时景增长的好感却是实打实存在的,因此教导时毫不留手,险些打得商时景失去修仙的信心,好在他意志坚定,知道自己应该抛去前尘往事,好好在这个世界活下来,因而万分珍惜南霁雪的指点,将许多重点都牢记在心。
商时景唯一的毛病就在于他的心太过仁慈,其他时候无论是怎样的指点,哪怕严苛到绝非如今的他能完成的任务,他都会一一忍受下来,努力达成。有段时间南霁雪险些以为商时景是个佛修,不过所谓金刚怒目,她过往也遇到过不少秃驴,打起架来可没几个讲究佛家慈悲的。
而商时景体内的寒气,也是个奇特的谜团。
按照他的修为,容纳如此多的寒气简直与找死无疑,偏生他好端端的活了下来,甚至可以利用这样的寒气来催动修炼……
商时景又是来自四海烟涛。
当年长生天的秘密,南霁雪隐约得知一些,不过也都是些细枝末节,这些秘辛被束之高阁,非是他人轻易能得知的。尚时镜当初前往四海烟涛的打算,自然也不会是她所以为的那么浅薄,他这人汲汲营营不过为求长生,天知道他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之后的反目,极有可能是因为易剑寒发现尚时镜的真正目的。
千年之前,四海烟涛还在最为鼎盛的时刻,长生天封闭一事,易家老祖未必说不上话。
撇去那些有关情情爱爱的玩笑,商时景与易剑寒既是故交,二人又显然彼此在意,为何易剑寒会将商时景逐出四海烟涛,是戒备他,亦或者是……保护他。
人家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世人绝不会想到,有些人会将珍宝丢弃在荒山野地之中。
若是自己猜测不假,也许商时景当真与长生天的秘密有关。
南霁雪看着巫琅离去的背影,神色略见慎重。
尚时镜与易剑寒反目,商时景不久后离开四海烟涛居于百兽山隐居,若说其中没有巧合,南霁雪怎么也不相信。
若商时景真与长生天有关……
南霁雪皱了皱眉,她真正想说,却始终未曾告知巫琅的那句话,在这一刻自心头倾吐。
大哥根本不明白情爱为何物,依他脾性,日渐沉沦,只怕贪得无厌。
商时景一心只顾修行,见他言行,已是经历尘寰,恐是不会坠入这无边风月。
……
白鹤高飞,仍需顾及商时景身体,加上南蛮近来与中原渐生摩擦,寒冬凉意渐浓,连带着气氛都平添凝重。
在小镜湖时的宴席仍是未摆,本该庆祝,不过按照南霁雪的说法,是等春云五绝齐聚,再好好感谢商时景,到时欢庆三日,不醉不归,喝光张霄的酒缸。
她说起话来总是委婉多情,大意差不了就是如此。
更简单些,就是带不回詹知息,这杯酒也就别喝了,她帮四海烟涛当抵了恩情。
巫琅与商时景两人一道旅行,商时景要顾及巫琅的“眼睛不便”,巫琅要顾虑商时景的修为,加上南蛮路远,一路赶了数月,大雪飘飞了数日,才赶至两处边境。这地方有个诨名叫做三不管,什么妖魔鬼怪都在这其中,南蛮是奇诡之地,不似中原风俗,这三不管结合两家所短,更是无法无天,寻常修士是不会到此来的。
两人降落此处,自然也不是没事找事,而是想寻造梦生的下落。
三不管地处大泽之中,湿热无比,却有许多人在此安家落户,做些营生,不过都是些黑店,住不住得来,全看个人本事。
大道造化万千,有这天光明亮,自然也有九幽微暗,哪来皆是仙风道骨,乾坤颠倒,自也有凡胎浊骨得了好运。
大泽无边无际,三不管也只不过是人多些的地方,南蛮不可贸然前进,此处瘴气雾气又太多,巫琅与商时景只好落下前去打听造梦生的消息,两人徒步走了数十里路,终于见得一间小店,人声鼎沸,什么怪模怪样的也都有,店小二生了个狼头,嘿嘿一笑,见着他们二人进来,摆上酒饭。
这小店里似乎每人每桌都是吃一样的东西,没得挑选,商时景倒也不大介意,刚要落座,忽然听见邻桌的黑面大汉嘿嘿一笑,自己胳膊一重,竟叫巫琅抓住,对方轻轻摇了摇头,微微笑了笑。
两人站了站,巫琅忽然摸着桌子移了移位置,这才缓缓坐在长凳上,温声道:“这个位置风景好。”
商时景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暗道这穷山恶水能有什么风光,屁股刚刚挨着凳子坐下,就听见一声“哎哟”,正看见那黑面大汉摔在地上,而自己原先要坐的那张长凳,也化为了齑粉。
众人看热闹可不管是谁出丑,只要有乐子就行,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笑笑!笑屁啊!”黑面大汉倒也不委屈,粗声粗气道,他利索的爬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屁股,端着自己的桌子就凑过来跟他们两人拼了一桌,众人笑完,也就只顾自己,懒得多看他们三人一眼,那黑脸大汉说道,“你们两个小白脸来这儿干什么?”
这黑脸大汉穿得破烂,单边胳膊露在外头,胳膊上一片漆黑,似是纹了什么长长的东西,大概是条蛇或者是虫子什么的。
巫琅笑了笑说道:“家中有人生病,需要瑶芳花救治。”
黑脸大汉呸了一口道:“要瑶芳花救命的病,还不如挖个坑,买口棺,往里头一推直接埋了算了。”
商时景拿筷子扒了扒饭,米带点微黄,看着有些倒胃口,不光如此,他还发现底下盘着几条熟透了的蜈蚣,筷子忍不住放了下去。黑脸大汉瞥了他一眼,哼哼唧唧了两声,大约是在说他不识得好货,伸手就往饭碗里抓,抽出一条蜈蚣来捏碎了壳子,一长条肉塞进嘴里,嚼了半日又喝了半口黄酒,方觉得痛快,吃人嘴软,眯着眼享受了半天,这才嘟囔道:“想杀你的人从这儿能排到天都去,怎么,现在又想着来割韭菜了。”
这些事,巫琅不大希望商时景知道,偏偏这人口无遮拦,脸上笑意一下子有些维持不住。
商时景看着被摸过后灰扑扑的饭,这次干脆就专心当起木头人来了。
“杀人何等无趣。”黑脸大汉模仿巫琅的模样模仿的颇为滑稽,阴阳怪气的念叨了一句,将壳子往桌上一丢,漫不经心地取了鱼骨剔牙,见着一点儿肉丝后又往嘴里抛,看得商时景胃里直泛酸水,多少有些被恶心到。
黑脸大汉可不负责他人心理健康,他瞥了眼巫琅,总算有了点人性,问道:“你真是来找造梦生的?”
“不错。”
这话真假难辨,黑脸大汉跟说杀就杀的陵光君打惯了交道,再见文质彬彬的巫琅,耗上几百年的时光都没能适应,今日见着他难得有些不悦,居然有些怀念起当初被吊打的光阴来,一时头发昏脑发颤,疑心自己是不是被远在天边的造梦生暗算,否则怎么会冒出这么滑稽可笑的想法来。
商时景一言未发,不过多少看出来这两人大概是熟识的,亦或者是风土人情不同,这大汉自来熟的犹如开水泼肉,不管里头是不是生带血丝,总归外头烫了个再熟不过;而巫琅也顺水推舟,反正眼瞎,以后恢复了见面只当不认识。
“你找他干嘛?”黑脸大汉问道,黄酒不带劲,他解下腰间酒囊浇了自己一脸,一时分不清是喝酒还是洗脸,畅快的打了个饱嗝儿,叹气道,“你要是想杀他,我可不让你去,这老小子没你也死够快了,临行前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这么说话,忽然又把脑袋一晃,沉思道:“说不准你把他杀了,对他反而是个解脱。”
于是巫琅说:“孟章。”
毫无青龙风范至多是胳膊上纹了条黑虫的孟章君应了一声,顿时老实了不少,丝毫不顾自己破碎了万千少女的梦想,商时景不是少女,不过他的梦想也破碎了,他本来以为四圣君怎么也是高高在上的男神人设,乍一看见如此亲民接地气的青龙哥,比起仙家男神,更像是腰挎大砍刀的古惑仔。
举个简单的例子,同是矿物,巫琅如玉,孟章君撑死是个炭。
商时景面无表情,一时分不清地北天南,孟章君显然在这三不管地带被熏陶过久,无法融入正常人群当中,一点儿眼色都不会看,兴致勃勃的问道:“这个小孩就是你那个三弟?”
这话一出,商时景跟巫琅都有窒息之感。
商时景最怕别人把自己跟尚时镜联系起来,来到这个世界越久,他越清楚修士对夺舍的厌恶,微末的含沙射影都让他心惊肉跳。
巫琅只是简单为了那句“小孩”,他意识到即便商时景真是易剑寒的叔叔一辈,可按照自己的年纪,估计易剑寒的祖父跟他比都够呛,偏偏他无法反驳,脸色顿时不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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