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心魔的厉害我是见识过的,他们俩的伤都不轻,能对付得了嘛。
等我做完好一番思想斗争折回去时,场面已经变得异常惨烈。
杜湲一见我杵在结界外,厉声道:“你回来干什么!我们的事你插不上手!还不快走!”
我在心里腹诽道:你装的一点都不像。
一旁的“延华”身上青筋暴起,脸色涨红,已经挣断了一层缚仙索。
见此杜湲毫无犹豫持匕首往自己的腹部刺去。猩红的血源源不断地注入地上的阵法,“延华”头顶上黑雾腾腾,不一会儿,一个黑影窜出,延华如失去支撑般瞬间栽倒。
黑影悬浮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重伤卧地的杜湲,声音嘶哑:“我是你的心魔,是你的执念所化,是你心中最真实而隐匿的存在。”
“你就是我,我便是你,你我荣华相成、寂灭相生。你知道,你杀不了我。”
“几千年都没有磨灭,可见你的执念已经深入骨髓,何不坦然接受。”
“接纳我,我可以帮你抢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杜湲不为所动,反而又刺了自己一刀:“我不会为了所谓的执念而扭曲本心,大不了同归于尽吧!”
“哈哈哈――”黑影大笑了三声,“你甘心吗?你们自幼相识感情深厚,是那个人半路杀出改变了这一切!你的付出,你的退让,你的隐忍,你所流的每一滴血每一滴泪都是为他做了嫁衣!这就是你所谓的成全!剜了心生生把人推给了他,你这个孬种!窝囊废!”
“闭嘴――你懂什么!!”杜湲大声喊叫着,一股血顺着唇角流下,匕首末处则不断有血晕染开来,在一袭青衣上点缀出朵朵花纹,如同杜鹃。
他的狼狈映在我的眼中,放大了许多倍,像是在呼唤遗落已久的远古记忆。
杜湲每刺一刀,黑影就削弱一分,它扭曲着,咆哮着:“你是不是以为你死了,就能让他永远地记着你、念着你?你错了!他只会转身将你遗忘!你就是个可怜的过桥梯!你的真心一文不值,只会被不断的践踏――”
“只要变强,这一切尽归你手!死了,连个落地的声也没有!”
杜湲似乎有些犹豫,呢喃道:“我不要他忘了我。”他捏着匕首的手开始一点一点的松弛,眼睛里泛起了水雾,神态迷茫。
黑影见阴谋得逞,喈喈一笑,正欲附身杜湲,忽然杜湲双眸清明,将匕首压下几分,道:“做个了结。”
黑影咒骂着,语无伦次,最终散灭。
固若金汤的结界同时开始消褪。
我扶起杜湲伤痕累累的身躯,听见我的声音在颤抖:“你又把刀子往身上使,你以为你是草做的不怕疼吗?”
他惊地看向我,道:“徒增烦恼,何必记起呢?”
“疼吗?”
“疼,魔绛草真不是好东西,等我好了,我要去魔界把这种草全拔了。”杜湲半开玩笑道。
“好。”
杜湲冲我粲然一笑:“我把药落在客栈了,你去帮我取一下好吗?”
“杜湲,你装的一点都不像!别骗我了。”我说的断断续续,舌尖尝到眼泪的味道,苦的很。
杜湲又咧开了嘴:“乐儿变聪明了,骗不着了。”
我把他紧握匕首的手扳开,长袖掩盖下,是捣得一片狼藉的丹田,丹元以可见的速度在不断碎裂。
“你别死,你死了我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别,别哭了,忘了好,忘了好,你把我放下来,让我安静地走吧。”
我依言把他放平,他笑着闭上眼睛,仿佛接下来的不是灰飞烟灭,而是一场美梦。
我瞥见洞口不期而至的沁媱与天帝,道:“真魔已除,陛下会赦免他们的吧。”
“自然。”
“我的信您看到了吗?您觉得如何?”
天帝陛下惜字如金道:“可行。”
我淡淡道:“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我掂了掂丹元,一点儿也不重。心想,我这么做还真有点像“杀鸡取卵”,要是辰均在,肯定又要笑我自贬为鸡了。
欠的债,一定要还。何况情债?
我看着杜湲渐渐红润的脸庞,心中一宽。
不知道蟠桃下一次成熟是不是又便宜了王母……
作者有话要说: 别打我~我是亲妈~真的是~相信我呀~忍忍就过去了
☆、阴差阳错,再登天庭
忘川河荧光闪烁,奈何桥鬼火招摇。我在阴风呼啸中抖擞惨白双袖,向应声而来的牛头马面深深一揖:“不好意思,又来叨扰贵府了。”
要说这天道命格,算得上六界第一难断事,司命兜兜转转琢磨了这么些年,也只会涂鸦几笔定个大致运势,其中纰漏之处不少。许多凡人一辈子跌宕起伏就是受害于此,而我却不同――我在命格里钻空子。
若无天雷前对天道所发的一通誓愿,不可能还留有一线转世生机。
若无六百年勤勤恳恳修来的这颗丹元,我也救不成杜湲。
若无这命定的百世盟誓,没了丹元的我只会当场灰飞烟灭。
天道让我过奈何桥,不让我就这么干干净净死个透顶。
好嘞!又赚了一世,我果然是天道宠儿。
若早知如此,我一定扒着天帝的袖子请求他大人有大量当作没看到那封信,然后通知辰均及时下来地府把我的生魂抢走。
这个时候,辰均应该已经看过我给天帝的信,不知道是不是脸臭的连司命都不愿理了,当然――更不想理我。
那会一时悲愤写了决绝信,后来用丹元救杜湲时以为自己死定了就顺水推舟利用这封信拖时间。
可我没死啊,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是向冥府自爆身份、期冀辰均来救然后做一对不被看好的道侣,还是将错就错因此放下一别两宽相忘尘世?
犹犹豫豫过了望乡台,牛头道:“不上去看一下嘛?定好的一百世结束后,你的记忆也将会投入轮回,也就是说,你会与那些孤魂野鬼无异,生皆忘,死即空,你甚至将不记得我们兄弟俩。”
马面也有几分惋惜,毕竟我是这几千年来唯一一个和他们聊的上话的鬼。
我迟疑道:“能看到天庭吗?”
“那是极限了。”牛头算了一下距离道。
望乡台是冥府最贴近地面处,我爬了数十阶后,终于瞧见了一抹亮色。我把额前两撮垂发别到耳后,仔细擦了擦眼睛。
那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场景。杜湲说过,这叫十里红妆。
入眼即是明红,仿佛织女在天上晾晒红绸一般。
箜篌、竹笛、古琴、琵琶四位司乐府乐手共乘一车,一路仙音绕耳。
琳琅满目的东海珍宝装满了一个又一个彩匣。
数不胜数的百花园仙子单手提篮于花瓣纷飞中翩翩起舞。
嫁车是用定海神木打造,不见一丝颠簸。
两个头扎小辫、额点朱砂的仙童手持华盖分立两侧。
车帷红纱摇曳,一阵微风掠过,间隙中隐约可见新嫁娘精致美艳的妆容。
较远处,那个我心心念念的上君从老龙王手中接过一串密钥,露出一分满意的笑容。
不觉间我的拳头紧了又松,任凭那股空乏从心窝到四肢弥漫开来。
“我看完了,走吧。”
那只曾经轻轻揉捏过我的脸颊的手,那双曾经深深注视过我的柔情的眼,那个曾经默默笔录过我的情话的人,以后就属于别人了。
可怜花近我,偏爱月中天。
风浪本缘债,此心何以填?
一滴泪率先滴入汤碗,激起一点涟漪。无数的泪泉涌而出……这次的孟婆汤很苦很苦,如同黄连,倒不如咸的好。
――――――――――――
“自打我破壳而出啊~
这山也青葱,树也翠绿,
这水也清澈,鱼也娇嫩啊~
在心爱的树上呀搭起温馨小窝
衔来一株长长的碧草当做标识
早出晚归呀我乐在其中~~”
“别唱了!!!”
我俯视打断我唱歌的土地公,只见他宽大的两耳塞满了棉球,以手叉腰怒视我。
我毫不在意,向天哼唧了一声。
“绿水青山呀天地在我~
草长莺飞呀春景怡我~
畅游满日呀逍遥是我啊
糟老头子呀净来烦我――”
“我的小祖宗欸,昨儿个我这地界里的最后一只鸟也飞走啦,您再唱下去,这山也得秃啰!”老土地掩面而泣。
自我从北地迁徙而来,他为了捕我逐我东奔西走耗费了不少精力,花白的胡子未经打理结在一起,煞是难看!
居然还嫌我唱得难听,我这么做是在向其他的鸟示威好嘛,要好听干甚?
您老区区一地官,不晓得我们嗤乐鸟的事我也不跟你计较――反正,这块山是我的了!
见奈何我不成,土地遁地而去。
放开歌喉,清脆的声音在山谷间回响,我满意地抖擞翅膀,收工,回家!
“这块山可不是你一个人的。”
我见一阵绿烟袅袅后一人凭空出现在刚刚土地公站立的位置,吓得翅膀差点痉挛。
这就是传说中可以随意化形的大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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