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邪看了一眼身旁的白珩,试图要从后者的脸上找出一点为难的神色,但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很干脆地放弃了观察,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白珩淡淡地看了重邪一眼,示意他跟上自己,“梦境一场,再怎么美好也是假的。”
“呵。”重邪冷笑一声,双手抱臂跟了上去,心想也只有白珩这般冷酷无情的人,才能如此之快地做出选择,于是又换了一个问题,“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现在的我,只是梦境一场,是他人为了安慰你而编织的一场梦境,其实真正的重邪,已经死在了你的剑下,永远永远都回不来了呢?”
重邪说起这话时,满是无所谓,就算现在白珩为了让自己恢复而寻找三株灵药,都是他所求的一点心安。
毕竟做过的错事,就像流沙一样不可挽回。
白珩听完之后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向重邪,淡淡道,“那我,甘愿沉沦,永不清醒。”
白珩说的这话每一个字都重重地砸在重邪的心口,沉重得几乎要让人踹不过气来,某些原本模糊不清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而后又迅速地被一片黑暗所吞噬。重邪红着眼掐住白珩的脖子,表情近乎狰狞,“你当我还会再相信你吗!”
“重……重邪。”白珩被掐着脖子,艰难地喊出重邪的名字。
重邪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看着白珩有些窒息的脸,觉得这人于自己而言,似乎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一时半会还生出了一个疑惑,“他是谁?”
然而没一会,疑惑又得到了解答,他是白珩,九重天的白珩帝君,用断魂砍了自己四十九刀的仇人,让自己的魂魄七零八落飘散在人间各处的仇人。
但……我为什么又回来了?
我的魂魄为什么又重新聚集起来了?
为什么……
重邪猛地松开手,而后一拳砸在身边的树干上,硬生生地砸断了一棵树,脸上露出了痛苦至极的神色,“我应该杀了你的!为什么……”
为什么我总是下不去手!
“重邪。”白珩一把将重邪揽入怀中,无视他的任何挣扎,不肯放开自己的手,在重邪的耳边轻声安抚道,“对不起,是我没有护好你。”
怀中的人渐渐平静了下来,眼中腥红色褪去,不明所以地开口问道,“白珩,我这是怎么了?”
白珩趁着重邪没注意快速处理了身上的伤痕,而后才放开了抱着重邪的手,只字不提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是开口说道,“你刚才睡着了。”
重邪疑惑地看了看四周,他们正处于半山腰,可原先他们分明是处于平地上的,白珩一定是撒谎了。
可既然白珩不想说发生了什么,重邪也没打算一直追问下去,如果不是非说不可的谎言,白珩一定会诚实相告,于是整理好心情,唇角扬起笑,“看来帝君这是趁我睡着,占我便宜啊?”
“礼尚往来罢了。”白珩淡淡看了重邪一眼,继续往山下走去。
“那我现在要是亲你一口。”重邪跑到白珩身边,歪着脑袋看向白珩,“你也要反亲回来吗?”
那可真是令人期待啊。
然而白珩只冷冷扫了重邪一眼,“信不信我扔你下山?”
重邪,“…………”不解风情!
等走出了好一段路,白珩想起了先前在归真阵时,重邪恢复后也没有那一段记忆,于是又把“梦境”的推测与他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重邪反而陷入了沉默,白珩作出选择毫不犹豫,可重邪却没办法心安。虽然不知道白珩与他娘亲之间发生过什么,但这毕竟是他娘亲的一个美梦。
等等,他娘亲的梦境里为什么会有自己?
重邪敢保证,他与白珩娘亲一点也不认识,成为魔君之后更是与白珩母妃没有过一次见面。
此刻两人又回到了那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草屋前,重邪拽了拽白珩的衣袖,“白珩,她的梦境里,为何会有我的存在?”
白珩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按道理来说,重邪非梦境而生,而是现实中倒映过来的,那既然如此,梦境的主人却不认识重邪,这合理吗?
但也不是没有别种可能。
“倘若梦境是他人编织,那编织者定然认识我们二人。”白珩皱眉,三界之中大多传闻自己杀了重邪,可这人编织的梦境中,自己与重邪却十分要好。
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个人,恐怕很了解我们。”重邪轻声道,视线却定格在那废墟之中,太阳快要落山了,若是没找到个落脚的地方,恐怕今夜就得睡外边了。
“哎呀,你们这屋子又塌了啊?”一位好心村民恰好路过,十分热心地开始邀请白珩与重邪到他家去住一晚。
重邪,“……”又?
最后重邪与白珩还是奈不住这村民的好心,跟了上去,重邪边走边悄悄凑到白珩的耳边问道,“白珩,我们该如何称呼他?”
这里的人都认识白珩和重邪,但是重邪他们俩人根本就不认识他们啊!
白珩淡淡道,“只要不说话就好了。”
重邪,“…………”这可真是个好办法。
一路跟着村民到了他家,所幸听到了别人对他的称呼,重邪也不必为难该怎么开口叫人这件事情了。
“王叔,多谢你们了,不然我和白珩可就得睡在树杈上了。”重邪笑道。
王叔和蔼地看了两人一眼,“你这说的是哪的话呢,就算我不帮你们,其他人见着了,也总会帮一帮的。”
重邪点点头,看了看白珩离开的背影,王婶带着他去空屋子了,重邪便趁着这个时候双眸变成了紫色,看着王叔渐渐失焦的瞳孔,开口问道,“你可知白珩他娘亲?”
“知。”
“他们二人关系如何?”
“关系不怎么好,据说是小时候他娘亲伤害过白珩,所以白珩对她反感得很。”
重邪这回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个梦不该是美好的吗,为什么反而白珩与他母妃还是关系不好?
“那我与白珩关系如何?”
“十分恩爱,总是形影不离,白珩对你照顾很是周到,恨不得将你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护着。”
“白珩他娘亲所居何处?”
“村北最边上,门口种着一棵桃树。”
听着有脚步声靠近,重邪的瞳孔立即恢复正常的黑色,伸出手在王叔的眼前晃了晃,“王叔?可是醉了?”
刚才在饭桌上,重邪故意灌了王叔一些酒,现在倒是为他刚才的恍惚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王婶听到后,走了过来扶起王叔,“不能喝还喝那么多,一身的酒气,重邪,你也赶紧休息去吧。”
“好。”重邪应道,和王婶道了谢之后便朝着房间走去。王叔家只剩一间空屋子,又理所当然地觉着重邪与白珩该睡在一起,就没多说什么直接给他们将那间空屋子收拾了一下。
快要走到门口时,重邪又停下了脚步,最后思虑片刻站在门口轻轻道,“白珩,我出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在长久的沉默中,久到重邪几乎要以为白珩没有听到,就在重邪向前迈开一步准备进到房间去看一看的时候,白珩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心一些。”
“你放心吧。”重邪笑了笑,转身离开。
去往村北的路上,重邪甚至有些犹豫,他自然知道这是白珩与他母妃之间的事情,他不便过多插手。
因为无论原不原谅,那都是白珩的选择,在这件事情上,重邪只是一个外人罢了。
“算了。”重邪停下了脚步,反身朝回走,“还是回去睡觉吧。”
“等等。”
重邪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重邪立马转身望去,又是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怎么又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想让白珩与她母妃和好吗?”黑袍男子展开手中折扇,饶有兴趣地看着重邪。
重邪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关我什么事,关你什么事?”
“你,必须管。”
“我不管。”
“你要管。”
“我不管。”
两人就这么“我不管”“你要管”来来回回了半天,都倔强着不肯退步,总觉得先开口说了别的就是认输了。
然后就这么说了大半天,一句营养的话都没有,两人死死地盯着对方,等着对方先让步。
重邪,“……”这人好烦!
宣凌,“……”这魔真烦!
最后还是宣凌先让了步,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开口认真说道,“白珩和他母妃变成这样,你可是有责任的。”
“什么?”重邪满脸疑惑,“什么意思?”
宣凌咳嗽了一声,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一本正经地说道,“当年在寒渊,如果你晚一步去救白珩,那他母妃就会出手。而你抢了人家母妃的机会,让白珩误会他母妃从未爱他,这不是你的错又是谁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