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外的默啜和依琪肩并肩走着,相对无话。在积威甚重的兄长面前,依琪只是一个渴望得到认同的女孩。
默啜蒲扇般的大掌落到了比自己小了两号的依琪头上,长期执缰的手上有着厚厚地老茧,很快带起了少女额前的碎发。
“哥哥!”依琪撒起了娇。
“怎么,哥哥碰一下就不乐意?对那个汉家子就喜笑颜开?”
依琪鼻梁受袭,被狠狠刮了一记的依琪捂着鼻子,拿出了自己最恶狠狠的一面瞪向了默啜。很可惜,少女的凶恶在见惯世情的默啜看来不值一提。自己的亲妹妹,当然是怎么看都可爱。
只是已到成婚年纪的妹妹马上就要被那些猪给拱了。母亲早亡,父亲又另有新欢,只剩兄妹俩相依为命。作为哥哥,默啜自然想给依琪最好的。
妹妹若看上的是个草原汉子也没什么,量那帮蠢才也不敢给妹妹气受,偏偏一向叛逆的妹妹这回越发出了格,居然借着去哲落城散心的功夫带了一个汉人回来,指名道姓的要这个汉人做自己的夫婿。
一想到自己的妹妹爱上了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汉人,默啜就觉得自己的脑袋一阵阵抽着疼。虽然从他的眼光来看,这个汉人各方面的确十分出挑,配自己的妹妹没有丝毫问题,但最大且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人是个汉人啊!
默啜语气沉重:“依琪,告诉大哥,那个汉人到底有什么好,居然让你如此着迷?我柔然勇士无数,依琪你怎么就看上了一个汉人呢!”
“哥哥,你这么说我就不服气了,当年你不一样是弃无数草原名师如蔽履,偏偏相中了身为汉人的百里老师吗?”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遭依琪这么一番抢白,默啜发现自己还真没有什么理由去阻止依琪去追求自己的爱情。
“依琪,我的妹妹,你是草原上最珍贵的明珠,怎么能嫁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汉人?父神在上,我敢发誓,他连杀羊都不会。”
依琪美目一瞥,就看见了不远处的青年男子正鼓足双臂力气摁住山羊,隆起的肌肉几乎要撑破单薄的衣物。而一旁赤|裸着上身的持刃男子干净利落地举刀割开了山羊的气管和动脉,羊血不断飞溅,将脚下的土地染成深褐色。不多时山羊就耗尽了气力,完成了自己最后的挣扎,一动不动的倒在了地上。然后就会有人在羊皮上撕出一个小口,从小口往里吹气,紧接着整个羊就会迅速膨胀起来,使羊皮和羊肉完美分开。
整个画面充满了力量和豪情。总而言之,依琪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这个画面和祝英台联系在一起。意态风流的中原士子怎么能做如此粗鄙之事!
对于哥哥的诘难,依琪只回了一句话:“信会不会杀羊我不知道,但信会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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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的丧事告一段落,今日做完小手术十二就将恢复正常更新。
第六十章
人情,是一种总得还上的东西。看着安家送来的拜贴, 花木兰知道现在该是自己还人情的时候了。
果然是世代承袭的皇商, 绝没有做赔本买卖的道理。用一个安家嫡系子弟的身份文牒换雁西城榷场的糖类专卖权, 确实是很划算。更重要的是,这一提议是建立在双方互惠互利的基础之上,所商榷的细节在于利润分配程度,谁拿利益大头。
感谢孝肃皇后的伟大发明, 提出了承包权、分销代理、合同印花税、期限和利润分成等一系列概念。由此燕朝的商业水平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对付周围的游牧民族那叫一个得心应手。如果不是划江分治的南朝严防死守,南边的小朝廷早就被渗透地和筛子一般无二了, 虽然现在距离筛子也并不遥远。
通过孝肃皇后所谓的商业殖民, 四大皇商都凭借这自己与朝中的良好关系构建起了自己的势力范围。陆家掌盐茶, 安家掌糖, 魏家掌粮, 邓家掌牧业。错综复杂之下是井然有序。
在没有强大势力支援的情况下打造一支能战之师, 其中的苦楚花木兰十分清楚。连祝英台那般会利用资源之人都叫苦不迭, 成天嚷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催着花木兰开源节流。
而自从祝英台远去柔然之后, 雁西城的一切仍在旧有计划下运行着, 但也仅仅是运行着而已, 没有太多亮点。经济之才匮乏的花木兰只是勉强支起了框架,内里已是一片糜烂, 引入外援只是时间问题。
面对几家皇商几次三番抛来的橄榄枝, 花木兰也不敢得罪太过, 稍稍回绝几次做足待价而沽的样子之后最终选择了安家的拜贴。
这是花木兰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与陆、魏、邓三家掌握的战略性基础产业不同,安家掌握的糖业是个彻头彻尾的奢侈品行业。打个比方来说就是人必须要在吃饱喝足的状态下才会进一步追求甜味。按理来说,花木兰选择其他几家皇商合作更为保险,但花木兰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选择了安家。
酸甜苦辣咸五味,人们对甜味的追求最为执着,也最为着迷。花木兰是贫寒出身,很清楚普通人对那一口甜的追求。为了那口甜,成人都甘冒奇险,爬上高高的树枝掏蜂窝。要是有了更加安全的方法获取甜味,只不过价格稍高,那么销量前景亦是十分值得期待。
以非必需品赚取外番高额利润,支撑起军费,进而摧毁柔然经济体系,这样的方式也是让花木兰这个没靠山的将领躲开言官弹劾的最佳方法。更何况漠北城的榷场主营粮茶业务,需要自己特色大宗商品交易花木兰并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和老上司沈云别苗头,从这个方面考虑,安家亦是她唯一的选择。
还是太弱了没底气讨价还价啊。花木兰叹了一口气,将拜贴里夹着的那份合同抽了出来。合同上约定了双方在雁西城榷场里糖类专营的利润是六四分成,而如果花木兰没记错的话,陆家和魏家在漠北城的利润分成只有二。
罢罢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在合同空缺处盖上自己的羽林卫郎将大印,花木兰唤来周行将拜贴送还给安家,同时又一次的思念起了祝英台。
要是小参军在就好了,这种事情一定会得到更多好处的。
可小参军到底在哪?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呢?花木兰一无所知。用来应急的五只信鸽已经全部飞了回来,最近的一只是在三天前到达的,纸条上也只写了平安勿忧四个字。估算着日子,从哲落城返回的商队近几天就该到了,希望到时候能带回来一些好消息。
身侧无佳人相伴,心中烦闷的花木兰干脆持刀来了院中,演练起了刀法。在此时,唯有连绵不绝的刀影能抒发她心中的苦闷。
那么祝英台又到底是在做什么才迟迟不归呢?答案只有一个,她已经成为了柔然的驸马候选人之一,正在准备着如何通过柔然汗的考验。
在考验之前,祝英台顺利地向柔然汗献上了精铁,并得到了参加默啜婚礼的许可。
婚宴当天,默啜骑着一匹八尺高的枣红色骏马接回来了自己的新婚妻子。
草原雄主柔然汗的嫡长子成婚,方圆千里的部落都有派人来参加,各部汇聚到一起,光是带甲佩刀的丁壮,就有三四千骑,此外还有前来观礼的老幼妇孺和被聚在一起用来帮工的奴隶们,这些人加在一起就破了万数。
部落族长们带着用来送礼的牲口,并驱使奴隶们在广袤的草原上扎营。还在营帐顶上都系上了长长的红色绸带,让目所能及的地方都变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整个草原洋溢着一种喜庆的气氛。
按柔然习俗,婚礼在苍天之下举办,在苍天的见证下,默啜会和他的新婚妻子一起,接受父亲的祝贺和部族的朝拜,确立自己成人的身份。
这是一场全民参与的盛宴,不论男女,都穿着胡服,在脸上涂抹象征喜庆和祝福的油彩。各部落族长的礼仪则更为繁琐,他们不仅要在脸上涂抹油彩,还要根据不同部落的风俗传说勾勒出特定的图案,披金戴银来彰显自己高人一等的身份,并且还会用油脂把发辫抹得乌黑光亮。
然后,就有组织好的丁壮们开始屠宰各部族所带来的牛羊,紧接着盛大无比的庆祝大会就会拉开帷幕,众人边喝酒边吃肉,围着篝火笑闹,让几乎要溢出胸膛的荷尔蒙消磨在酒肉之中。
刚开始,婚礼的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
西方的商人送来一匹雄俊异常的宝马,比默啜胯下那批还要高大几分,北边臣服于柔然的月氏国送上了一柄华美的长弓,恭祝默啜成为一个射雕者,而以祝英台的眼光来看,那柄长弓除了好看之外,力道不会小于五石。
随后还有镶嵌了宝石的纯金马鞭,鸡卵般大小的圆润东珠,就连祝英台也送了三百斤饴糖当做贺礼。
只是在这些珍贵异常的贺礼流水价的送上来之后,祝英台却发现依琪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连坐在马背上一直接受众人恭贺的默啜身形都开始僵硬了起来。
“依琪,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父汗的贺礼还没到。”
第六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