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匹夫……”又是先前那个虬髯壮汉,似乎想在主人面前显示自己的本事,再一次跳出来喝问花木兰。
然后很快就被自家主人打了脸。
“铁汉,退下。”
出谷黄鹂一般婉转的声音,很快勾起了祝英台的好奇心,戒备感也削弱了两分。
彼此好奇又久闻大名的两人都朝对方看去,视线在空中接触后又迅速移开,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侍卫堆里就没那么和谐了,不乏有人传递眼神用来嘲讽这个吃瘪的铁汉,新来的王八犊子不知道天高地厚,踢到铁板上了吧,居然敢在大小姐面前说花幢主的不是。花幢主在当亲卫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谋生计呢。
而被拂了面子的铁汉不敢怨恨沈霖,将仇记到了花木兰头上。
“花幢主免礼吧。”气质温和的女子视线在花木兰在祝英台直接盘旋一圈之后,将一个在腰间带着,微微起了点毛边的荷包递给了花木兰。
“听闻花幢主此次大胜归来,道涂相遇无以为贺,区区薄礼,万望不弃。”
一片抽冷气的声音。
这干嘛啊这是,送个礼物居然送了荷包这么个贴身的物事,还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然这不得变成私定终身啊!
而两个当事人则波澜不惊,仿若理所应当完成了这个流程。一个敢送,另一个就敢收。寒暄之后彼此错身而过,没有任何异样,至少亲卫们没有发现。
出了客栈之后,祝英台跟着花木兰走了很长的一段路,花木兰一路上都很沉默,哪怕周围灯火如昼,人流如织。在热闹喧嚣的环境中,花木兰成了唯一的异类,格格不入。
花木兰这般失魂落魄,祝英台就更担心了。吃醋的心思现在是一分也无,她现在现在只担心会有不长眼的推着撞着花木兰让她伤情加重。
祝英台终于挤开了人群站在了花木兰身边,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是怕花木兰这个大傻子走丢之后,牵住了花木兰的手。
“我来带你逛庙会好了。”明明自己是第一次来,祝英台却把胸脯拍得震天响,拿出了一份老手的架势带着花木兰就往人少的地方走。
又是很长一段路,两个人还是没有说话,当走到以后人迹罕至的地方后,花木兰轻声问道:“你不介意吗?”虽然没明说,但是祝英台知道花木兰在说什么。
祝英台没有立刻回答,的人是牵着花木兰来到了在这里歇脚的小贩处:“老丈,来两串糖葫芦。”
“多少钱?三文?好,给您。”
从小贩那买了两串糖葫芦之后,祝英台硬塞给了花木兰一串,自己则是吃起来了另一串。
“呀,好冰,好酸。”连连咋舌的祝英台恢复过来之后才看到花木兰在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又咬了一颗冰糖果子进嘴里,适应了酸味之后的祝英台才感觉好了些,边嚼边说道:“我介意有用吗?”
这一句把花木兰给问住了。
祝英台知道花木兰在某些方面常会深陷自己的逻辑而走不出来,所以也很直接地就将自己的心思给挑明了。
“我介意和不介意都没有区别,如今和我携手并肩的,只是你,花木兰。既然我做了选择,那就不会后悔陪你走下去。除非,你不要我。”
花木兰暗下去的双眼就这么一点点亮起来,她回握住祝英台的手,带着她往主街走去。
祝英台的手里也多了一个荷包,祝英台摸了摸,有毛边,有点沉,还有点凉。
祝英台打开一开,是三个箭镞。
花木兰的声音适时响起:“介意听我说一个故事吗?”
祝英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俏皮地说道:“固所愿,不敢请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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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台是个大度人,吃醋的事情就下章再说吧(手动滑稽)
第四十一章
一息时间,足以让一个人从开心变得不开心, 但绝不足矣让一个人从不开心变得开心。
从花木兰决定将这个故事到她开口, 祝英台花了走半条街的时间。幸好花木兰是个有良心的一路上都把她圈在怀里护着, 没有磕着绊着。当然,身上的云水天青袍也起了很大的作用。此时开国未久,各种礼仪典章还被严格的执行着。花木兰那一身扎眼的天青色,让各色人等都识趣地避开了她。
祝英台紧紧攥着手中的荷包, 被花木兰半搂半抱的带着往前走,耳中尽是花木兰坚实有力的心跳声和箭镞在荷包里碰撞所发出的叮当声。
当走完半条街, 祝英台已经沉浸在花木兰柔软地胸|脯和周身淡淡的药香味之中了。
在买了一个糖人递给祝英台之后, 花木兰终于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十六岁我替父从军,千里跋涉到帝京受训三月之后被发往漠北为兵。那时都护的父亲, 前任漠北太守沈况大人在与柔然蛮子的战争中以身殉国。先帝褒其忠勇,特旨简拔都护到漠北上任,同时准许沈太守之独女千里为父奔丧守灵。”
花木兰说这一段的时候, 语气无比哀伤, 看得出来是无比敬重她口中所说的沈太守。
“沈太守是国之干臣, 深受先帝器重, 镇边十年,胡儿不敢南下而牧马。吾辈武人, 无一不倾佩仰慕。”
“我受命远调漠北时,恰逢大小姐出发, 先帝体恤功臣之后, 便让我等新征之卒护送大小姐去漠北。”
“于是我作了大小姐一个月零七天的护卫。”
花木兰说得很艰难, 祝英台却在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同性相斥,尤其是情敌,别看祝英台表面上看起来不在乎,但要说心底没有一点芥蒂那是不可能的。
自从知道了有沈霖这么一号人之后,祝英台就没少打听这回事。只是知晓其中内情的人尽数闭口不言,让她无从入手。
好在花木兰是对她完全不设防,将主簿的一应权力全数下发,连自己的兵籍档案都给她随便看。在感谢孝肃皇后发明了这么一个好东西之后,祝英台失望了。花木兰的兵籍档案中规中矩,除了以大量的斩首数立功,导致升任时间远小于常人之外之外,没有任何异常。而其中间不容发的时间更是让祝英台摸不着头脑。
这两个人,一个是高门大户的小|姐,一个是无权无势的大头兵,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搅到一块的?
而所有的疑惑,都在这一刻解开。
千里护送当亲兵,木兰又是这么出类拔萃,连自己在知道了她是一个女人的情况下都这么毅然决然,更别说一个把她当做男人的高门小|姐了。
醋意上泛,祝英台感觉浑身都不自在,恨恨地咬了一大口糖人聊作出气。
花木兰的求生欲离家出走久久未归,没有察觉出任何不对劲的她继续说道:“她喜欢我,我知道。但是我对她……”
“没有男女之情。”
祝英台借机把脸靠在花木兰胸膛上狠狠蹭了蹭,挑衅道:“男女之情?”
“就是我对你的感情。”
花木兰的求生欲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回归,完美回答。祝英台满坛子酸醋就这么被洒了一瓢碱下去,酸意都随着泡泡飞走了。
“大小姐想过让我做她的亲卫,这样既安全又省事。”
祝英台符合的点点头,做亲卫的确是一个好选择,亲卫军龄是按三比二折换,也就是说,只要当六年多亲卫,就可以折算成十年普通兵役期。而且饷银极高。
唯一需要付出的就是誓死保卫主将安危,按军法主将一旦阵亡,全体亲卫都要陪葬。即便是这样,亲卫仍旧是一个令大头兵们眼热不已的好差事,这回花木兰的亲兵折了十三个,却有近一百号人为了这十三个空缺东奔西走。
花木兰这种边地幢主的亲卫都是如此吃香,更别说沈霖这种完全处在安全境地中的大小姐了。那可不得削尖了脑袋往上争啊。
“为什么要拒绝?”
糖人还挺好吃的,三两口就吃完了一个糖人的祝英台在花木兰腰间摸索出几个铜板之后又去买了两个。大方地让花木兰咬了一口。
好在年方十五的祝英台还未完全长成,花木兰今年又长高了一点,勉强达到了男子中上游身高,这样两人间的互动才被大部分赶庙会之人当成了官宦人家兄弟间的嬉戏,并没有往其它方面想。
嚼碎口中的糖,甜味让人迷醉。
“因为我不能当亲卫,也不能回应大小姐任何一点好感。离大小姐那么近,总有一天她会察觉到我是女儿身。而且,都护不会允许……”
“木兰你武功军略这么好,假以时日定能做到大将军。而且若得军方巨擘沈氏的支持,你完全可以在三十岁之前成为大将军,这样也并不算辱没她沈氏门楣。我听闻整个沈氏对沈霖视若珍宝,怎么会不舍得对她的心上人做一点投资?”
这些路数祝英台再熟悉不过了。南方和平光鲜的背后是军中派系林立,各自拉山头抱群而局。祝氏当年就是因为一步踏错,而被逐出了军中基本盘,不得不捡起书本,以治经修学为第一要务。
然而利益总是要靠武力来维护的,高门大户有时候也会扯下那块名叫道德礼仪的遮羞布,将族中适龄女子嫁于流民军军头为妻,以武力保护换取家族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