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火气好大,莫不是遇到了什么糟心事?”和尚一边抱头鼠窜一边跟人唠嗑,“施主您这可是迁怒啊,您看我与祸神大人是旧相识,灾神大人您能不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帮帮贫僧?”
沙泽一扬压眼的长眉,眼里神色霎时冷了:“你认识他?那可真好,你怎么还不死?”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恶毒的话,却似乎听见了什么,冷酷阴沉的神色一散,自语的声音却还是讥讽的:“醒了?”
似乎有人跟他说了什么,他从树上站起身,道:“我若不呢?”
这话刚问出口,他身上的气质倏忽变了。
他突然从枝头消失,眨眼已至霜降身前,手中长剑一横,轻声道:“小七。”
他身上带着记忆里久远的、熟悉的气息,太缥缈了,像是错觉。霜降前扑的身形戛然而止,歪头看着身前的人,暴戾神色下露出一点疑惑和戒备。青年后退一步拉开距离,霜降从他身上嗅到了一点危险的味道,也退开一步,而后看看他,再看看万阳殿,站住不再动,身上的火安静地烧着。
和尚躲在青年身后,双手合十劫后余生般道一声:“阿弥陀佛。”
红衣青年不看身后的人,目光定在霜降凶兽般的眸子里,忽然笑了一下,低声道:“真是个畜生。”
“施主这话可不对。”和尚不赞同道,“他受了重伤,正是濒死的时候,意识和理智都没了,只剩了一点本能在活动,连畜生都比不上。”
“他这样似乎比之前能打,”红衣青年一扬下巴,“能打得过刑戈吗?”
“也算是战力。”和尚说。
红衣青年回眼看他,语气似乎有些斟酌:“他还能恢复原状吗?”
“这贫僧可不知,他现在应当还有对外界的感知力,要看谁能叫醒他,叫醒他的人还在不在。”和尚说。
青年眯了一下眼,试探着对霜降道:“战神刑戈。”
霜降的暴戾随着火焰暴增,他困兽般原地转了两圈,目光凶狠。青年手一翻,抛给霜降一段残缺的咒符,这是从墨知年身上取下来的东西,和刑戈还有些微不足道的联系。霜降把它抓在手里,青年向着天帝殿的方向一指,带着几分蛊惑和几分漫不经心,道:“他害死了你爹,又伤你至此,你想杀了他吧?去天帝殿——他就在天帝殿。”
霜降肩胛张开巨大的火焰翅翼,向着他指的方向飞掠出去。
青年看着他飞去的方向,轻轻道:“上善。”
上善惊讶道:“施主竟知晓我。”
青年轻飘飘道:“这么快你就不记得我了?”
上善一副誓要把糊涂装到底的模样,讶然道:“贫僧何时见过灾神大人?”
他愿装糊涂,青年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一笑而过,问道:“你与我同时来的此地,眼看着刑戈取了曦华性命,对吗?”
上善道:“阿弥陀佛。”
青年当他是承认,也不质问他什么慈悲为怀、一心向善,只轻飘飘道:“有个问题,我觉得你一定能给我答案。”
“施主请问。”
“刑戈是如何得知洪荒之事的?”青年看着上善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道,“就算去问,天帝也不会告诉他不是吗?他为何对扶桑、曦华和天帝的事情如此了解,仿佛真的见过一般?无论是下在墨知年身上的,还是用在曦华身上的咒文,哪怕在天界都失传已久,刑戈千年前飞升,如何得知这些东西?”
上善还是道:“阿弥陀佛。”
“上善,虽然都说天书只是观察,从不干预世界的发展……”青年柔和一笑,“刑戈见过你,对与不对?你帮了他,是与不是?”
青年笑得灿烂,语气骤冷:“为什么?”
上善不说话。
最终他双手合十,低眉顺目地道一句:“该变天了。”
这话刚扔下来,上善的身形就逐渐消失了,青年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出了一会神,忽然气质就一变,近乎阴沉地自语了一句:“你再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出来试试。”
他似乎听什么人说了一句什么话,而后低低笑了一声:“再有下次我就自废右臂,让你再也别想拿剑。小孩,你既然说我是疯子,那你猜我我敢不敢?”
他所交流的对象似乎没有再说话,沙泽心情颇好地抱起了肩,向着出旸谷的方向走去。走至中途,脚下忽然碰到了什么,他一低头,看见一个木头雕的物件。
沙泽把它捡了起来,转到正面看了一眼,嫌弃地一缩脖子:“这是什么?啧,真丑,巫毒娃娃?”
似乎又有人和他说话,沙泽道:“你让我收着?这么个玩意儿?”
顿了顿,沙泽无不嘲讽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慈悲为怀了?你刚看着人被刑戈祭了刀,现在难道还想救他这个破烂一样的空容器不成?有用吗?”
这么说着,他却把这巫毒娃娃收进了袖里,懒懒散散道:“接下来你想去哪?天帝殿?想都别想,小孩,你真是嫌现在的命不是自己的是不是?”
他自语着一扬眉,薄唇弯起一个桀骜的弧度:“我就乐意叫你小孩,有种你再杀我一次。”
他……或者说他们无声对峙了一阵,最终还是沙泽占了上风,他听那个别人都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句什么,点头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韩梅梅要在清明之前把天衍写完!!!
第81章 我乃人间轻狂客
天帝殿内的气氛在姬璇说出那句话后仿佛凝固,扶桑还不等从这话语里品出什么味道来,空荡大殿里忽然亮起了金光。扶桑向后踏了一步,金光自他脚下地面勾勒出阵法的线条,不等他反应,阵法中便已生出数道锁链,腾然缠绕上扶桑的周身,而后收紧绷短。扶桑猝不及防受缚,踉跄一步,被重重地扯跪在地上。
扶桑下意识挣了一下,想要站起来,锁链却缠绕得更紧,几要入骨。扶桑挣不开,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响,断裂的痛楚让他只能不敢置信地看向姬璇,怔怔地脱口而出:“阿璇……?”
姬璇本是淡漠的,听了这两个字瞳孔却缩了一缩,冰冷的神色端不住,匆匆别过头。
天帝殿设有三十三道弑神阵,覆盖了整个天帝殿。而今地面上阵法一层一层嵌套明亮,金光笼罩了中央的两人,把他们镀上一层同等的金灿灿的亮色。
只是他们一个是阵法的祭品,一个是天下的帝王。
阵法将扶桑的力量一点一点抽走,扶桑只是盯着姬璇不说话。半晌他低下头,落寞地笑了一下,低低道:“姬璇,你为什么从来不想些温和的方法?”
姬璇迟疑着要开口,殿门口忽一声急喝:“快阻止他!”
剑光如潮撞开殿门,海啸般盖头压入殿内,扑灭了一个将亮未亮的阵法,持剑人眨眼已至阵中,两剑断开锁链,伸手要将扶桑拉起来。
姬璇眸色一沉,抬手提掌便往此人背后按去。来人背对姬璇,如何快都应当躲不过这一掌,千钧一发之刻,另一把剑突兀出现在此人背后,姬璇的手掌按在剑身上,发出沉闷的一声“铛”响。
这人向前踉跄了一步,只是自顾自把扶桑扶起来,姬璇另一掌掺了怒意已然照人天灵拍下,扶桑忽抬手,和姬璇对了一记。
扶桑不可能是天帝的对手,姬璇下意识收了力,无形的冲击波自两人掌心四溢开,扶桑和来者借力退出阵法中央,姬璇袖袍被劲气吹饱,扬帆般动荡一瞬。
姬璇还欲出手,扶桑厉声喝止:“姬璇!”
姬璇顿一顿,竟收手不再攻击,负起手淡淡看了来者一眼,问扶桑:“他是何人?”
扶桑喊住了天帝,自己身边这个不安分的主手中剑竟轻轻嗡鸣起来,带着股跃跃欲试的劲想带着人往前冲。扶桑只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用力攥住人的手腕把他往后拽,带了一点警告意味低声道:“阿衍。”
李疏衍这才按住了剑。
扶桑对姬璇答:“我朋友。”
姬璇一眯眼,撤回目光看向了殿门。门外出声喊“阻止他”的小道童并未离去,静静看着殿内。
姬璇沉声道:“天书。”
上善不卑不亢俯身行礼:“见过天帝。”
姬璇道:“天书不干预天下事。”
上善笑而不答,李疏衍拉着人慢慢后退,姬璇没看李疏衍,冷声道:“你站住。”
李疏衍却知道天帝是对他发号施令,顿都没顿脸色如常继续后退,一边退一边紧紧盯着他,目光里不见敬,只有很平淡的戒备。
姬璇转瞬已经想通了许多事,几乎要气笑了。扶桑拉住了李疏衍:“没事。”他看向阵眼的姬璇:“我们谈谈。”
“原来这就是你的棋。”姬璇仿若没听见扶桑的话,看着上善道:“好。”
顿了顿:“很好。”
他站在阵法的中央不动,却有山一样的威压重重落在李疏衍肩上,李疏衍膝盖一矮差点跪下,好在用手中剑撑了一把。他抬起头盯着姬璇,姬璇也看着他,目光审视而挑剔,末了摇摇头,漠然道:“不够。”
他对李疏衍道:“跪下。”
李疏衍皱了一下眉,扶桑的神色一冷:“姬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