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主要的是,这是天问派里最大的一块空地,而且足够结实,所以天令堂除了承担了正式与天界交流的重任外,还是天问派弟子的练武场。
天令堂周围围满了人,一个个都紧张兴奋地盯着场内。玉摇风在一端,方相在另一端,中间隔着飘摇细雨,都静静站着。
霜降和沈冬在跑来的时候地上已经没地方站了,两人翻上墙,很快墙头上也没了空位。
霜降先是震撼了一下:“这地方好大啊。”
沈冬在按他头:“看人看人。”
霜降转着脑袋两端望望,轻咦一声:“大师兄没带琴啊?”
玉摇风拿的是剑就罢了,罩的烟青色外衫还是文武袖,左武右文,右手提剑时,飘飘荡荡的袖把剑身遮了大半——旁观者都有点疑惑:这持剑打架多累赘?
方相站在另一端,背着手横提一把刀。两个人都不看对方,方相仰着脸看天,玉摇风低着头看地。人群窃窃私语,却没人催促,兴奋而耐心地等待着。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玉摇风抬脸闭眼,将眼睫上的雨水眨落。
恰在他闭眼那一瞬,在场所有人被突如其来的一线寒光晃了眼。
那是方相的刀锋!
刀出鞘,人已过数百丈,那线寒芒随之在空中急掠,直视的人都刺出眼泪来,纷纷侧头掩目。霜降舍不得挪开目光,眯着眼努力去看,方相的刀极快,已然到了玉摇风面前,而玉摇风刚刚睁开闭了一下的眼!
方相刀光逼人,玉摇风退开一步,手中剑提至胸前,被刀气激得出鞘三寸,正对上那寒光刺目的刀刃。随着一声清脆的铛响,剑被挑出了鞘,刀去势不减,玉摇风向后一仰躲开锋刃,左手握住挑飞至半空的剑,回手正格住方相下压的刀身,发出一声清脆的铛响。
方相没有接着攻击,反而步子向后一滑,退开了一段距离,左手向后一背,礼貌道:“玉兄,请?”
玉摇风轻轻一抖剑,右手也背到身后,彬彬有礼道:“见笑。”
第35章 剑出山来挽落花
雨愈急,沈冬在把斗笠扣在霜降脑袋上,自己抹一把脸,有点不甘心地“啧”了一声:“大师兄都不试一下右手剑的吗?”
霜降扶正斗笠,聚精会神盯着方相的手,还不忘怼他:“你以为方公子跟你一样吗?大师兄要是右手持剑,第一击就被磕飞了。”
沈冬在心想嘿你这小崽子,越大越有出息了。
玉摇风起势为一线天,一线银光在空中笔直地划过一道长痕,最锋锐的剑尖眨眼已刺到方相眼前。沈冬在最喜欢用一线天起手,一线天快而直接,是拉近距离最佳的招式。方相刀身轻飘飘一提,剑尖擦着刀脊滑开,一串细密火星伴着金铁之声磨进空气里。
剑走轻灵,变招极快,玉摇风反手再刺,方相横刀相抵,一股排山倒海般的灵力骤然穿透了刀身,撼在方相手腕上,方相还没来得及思考,玉摇风下一剑已到!
两人离得太近,方相想退离玉摇风的攻势范围时已太晚,玉摇风每一剑力道都不重,所以每一剑都很快——劲道不足,灵力却如连绵不绝的汹涌浪潮,方相脱不开,只好硬着头皮顶住,等玉摇风一套碧海潮生剑势用尽,方相整个手臂都是麻的。
方相趁着玉摇风一剑旧力已老新力未生的空隙退开一丈远,揉着隐隐作痛的手腕苦笑:“玉兄,你这是作弊。”
霜降和沈冬在都忍不住一咧嘴角,他们也觉得玉摇风是作弊——玉摇风的灵力储备比同等阶十二脉先天全通的人还要高出两三倍,用灵力跟玩似的,从来就没珍惜过。这还是大师兄念在方相从未和他交过手的情况下留了手,若一开始就拼尽全力,方相又没有丝毫准备的话,这条胳膊得废。
玉摇风笑笑不说话,方相提刀抢攻,刀弧银亮如雪,玉摇风边接边退,剑光也亮眼,两人像是在纷密的雨雪中刀剑相接,叮叮当当的声线不绝于耳,四溢气劲在场地上划出浅浅白痕。
沈冬在啧了一声道:“方相的刀太快,大师兄如果不能抽空反击,等会刀场开刀意现,可能要吃亏。”
沈冬在的嘴可能开过光,话音刚落,一股锋利至极的感觉猛然穿透了所有人的身心,像是被冰泉刚刚淬好锋刃对着心口刺了一刀,所有人都一绷,心里直发冷。几乎是同时,场上“铛”的一声巨响,方相的刀附着锋利的意切在剑中段,玉摇风手一松,剑被挑飞了,刀意刺面而来,玉摇风向旁一侧,肩头被擦起一道血线。
旁观者有一阵骚动,方相刀身回折,手无寸铁的玉摇风骤然消失了,单刀挥了个空。
被挑飞的长剑刚刚落地,惊起大片水花。
场上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齐刷刷望向那柄飞了半场的剑。大片浅金色的光点凝聚在剑边,光芒骤亮,紧接着纷纷飞散,玉摇风从光芒中探出手来,拿起了地上的剑。
旁观的人们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纷纷问身边灵修好友:“这是不是灵修那个逃命技能?”
灵修们颤抖道:“是倒是……”
“我怎么记得这一招要准备好久,而且距离很短?”
受到打击的灵修们:“……”
这一招要烧的灵力多得吓人,哪个败家灵修能一口气跑半场,还跑得这么快这么好看?
光点在场上伴着大雨飞舞,玉摇风一头黑发全散在肩上背上,他直起身子,不等说话,方相已一跺地,直刺向玉摇风!刀尖尖锐,刀身笔直,沈冬在目光一紧,不自觉喃喃:“剑出山?”
这是剑招——天问剑决中的一招,与一线天有异曲同工之妙。
玉摇风骤然遇此招,有一瞬的猝不及防,下意识抬剑,抖了一个看上去十分花哨的剑花,方相的刀直刺进剑花的中心,被搅卷着卸了力,最后刀身一歪,差点脱手。
沈冬在“啪”地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长叹一口气,往下一抹,抹掉一脸雨水。
方相站稳身子,刀身斜指地面,雨水顺着刀锋滚落。他并不意外地挑起眉,身子一晃,晃出三道残影,锋利刀意从半空直落,照玉摇风天灵而来!
玉摇风横剑上递,右手五指在剑锋划过,拉出五道血弦。方相的刀并未切上剑身,而是落在这五道弦上,这五道弦挡住了方相刀上锋利的意,随着刀身划过,古琴低沉的音调在大雨里磅礴而起。
琴音共五声,宫商角徵羽,每响一声,天令堂中锋利阴寒的感觉就弱一分,取而代之的是平和宁静的气场一分分扩开,最终和方相的气场相抵,都是五五开。
方相收刀退开,空气中锋利的质感缓缓回收,玉摇风倒握剑,抱拳行礼:“承让。”
他的右手指尖仍在流血,被雨水稀释开,滴滴答答落在一地水洼里,肩上的血色微微洇开,整个人湿透,显得有些狼狈,背脊却笔直,有雨中翠竹的挺拔之感。
沈冬在遗憾地“啧”了一声:“输了。”
玉摇风最后开启的意境和意场是借了琴修的方式,已经不算剑招了,单看这一点,玉摇风的剑自然输给了方相的刀。玉摇风的剑虽也很厉害,但却是没有剑意——而“意”是否存在,是判定一个人能否跨过化神晋升御气的最简单方式。
毕竟“意”,是修士对自己所选择的“道”最为深刻的领悟。
霜降道:“方公子和大师兄齐名,大师兄不用琴,肯定吃亏。”
方相回礼,笑道:“玉兄可知,方某为何要玉兄用剑与我比试一场?”
“在下不知。”
方相忽然问:“不知玉兄对中州曾经年纪最小的化神修士可有所耳闻?”
玉摇风怔了怔,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下意识往他两个师弟的方向看了一眼。
“三百年前,他是我中州天问派的弟子,我们的大师兄,生就一套几乎是天生为天问剑诀准备的经络骨骼,十八岁晋升化神期,二十岁领悟剑意,二十四岁天问化神修士无一敌手。”方相道,“可惜最终走火入魔,杀师戮友,最终在这里被处死,实为天问千年来最大的损失。”
方相看向玉摇风的剑,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声音道:“他起得太快,落得也太快,二十年在修真界太过短暂……但他流传至今的影响之一,就是把天问剑诀从头到尾改过一遍。他最爱用的剑招即为剑出山,也是他发现了剑出山最大的漏洞和拆此招的方法——就是你那一招看着花哨的剑花。”
玉摇风无奈地笑笑,方相继续道:“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在外人手中看见这一招挽落花……还漂亮得像是从那人身上复刻下来的一般。”
方相有些感慨:“他果然还活着啊。”
玉摇风平和道:“方公子提这个,是想说什么?”
方相一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兜兜转转三百年……他想来过得不错?”
“还好。”
“过早的惊才绝艳,不是什么好事,天才很少活得长久。”方相随口道,继而望向了玉摇风所望的墙头:“我听说你们宿神峰最小的弟子用刀?”
玉摇风也望过去:“不假。”
“他可有意跟我过几招?”方相兴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