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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蛇记 (周不耽)


  沈遇竹连日奔波,说了这许多前因后果,已是脸色苍白,疲惫不堪。雒易蹙眉打断,道:“这些稍后再说。你先躺下休息,不要劳动精神了。”
  沈遇竹点头应承,躺**来,不一会儿便累极而眠。雒易上前查检他的伤势。他胸膛前一道伤口竟比自己印象中更严重,脉象虚浮,更是气血两亏,心力耗竭之象。他暗暗心惊,明白沈遇竹恐怕很难再承受一番车马颠簸的逃亡了。
  他正怔忪出神,忽然听到外边传来马蹄声。他走出神祠,正看到手下们一骑未损,循着哨音来到跟前。黑甲武士们纷纷翻身下马,敏捷地向他行了一礼,禀告道:
  “君侯,那名女子挟了姿硕夫人便走了。齐兵虽然受损,仍有战力,此刻正循着马蹄印追来。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早撤离为妙!”
  雒易微一沉吟,便下了决策,道:“你们分作两队,一队护着沈遇竹往西南方向走;另一队跟着我……”
  他顿了顿,慢慢道:“去迎齐兵。”
  以目前的人手和齐兵正面交锋,根本就是凶多吉少。手下武士的脸色不由露出诧异神色。然而他们均是万里挑一、训练有素的武士,军令已下,即便是白刃在前也是死不旋踵。故而很快便抹去疑惑,敛容应声道:“是!”
  雒易回转祠内。走到正自小憩的沈遇竹身畔,静静看着他的睡颜。雒易决心已下,心内只是一片沉静,只是忽然想起,那日沈遇竹曾说过,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等着他。
  他心道:“沈遇竹,若我自此杳无音讯,你也会等我吗?你会等多久呢?”
  忽然一阵难以言喻的冲动涌上心头,雒易强自压抑下去,只是俯**去,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正欲起身,忽然听到沈遇竹轻轻道:“我走之前……留下了一封信给钟离春。”
  雒易微微僵住了动作,转眼望向他的面容。沈遇竹阖着双目,慢慢说:“我告诉她,当年姿硕夫人从齐国逃出之时,其实腹中孕有双子;我告诉她,你根本不是桓公的血脉。那个预言中将要夺取齐国君位的最后一任公子——”
  他睁开眼睛,静静看着他:“是我,沈遇竹。”
  雒易感到一股怒气慢慢自胸臆中上涌,冷冷看着他,道:“你觉得这样她就会放过我吗?”
  沈遇竹淡淡道:“当然不会。钟离春为了独揽大权,连无亏的性命都不顾惜,又怎么放过你呢?”
  雒易恼道:“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遇竹按着胸口伤处,慢慢坐起身来,凝视着他的眼睛,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当真不明白吗?”
  他顿了顿,低声道:“你是不是又要把我留下,自己去做诱饵引开追兵?”
  雒易咬紧牙关,不肯言语。沈遇竹转目望向噼啪作响的篝火,通红的火光愈照出他苍白惘然的面容。良久,他轻轻笑道:“雒易,你总是这样……嘴上说得好听,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我,可是,每当这种关头,你总是这样自作主张丢下我……你从来不愿意信任我,不愿意让我和你共同进退……一次也没有——”
  雒易攥紧掌心,咬牙道:“不是!——你知道……我……我不是这么想的。”他心绪翻涌,一时间难以辨白,紧蹙眉头,低声道:“你一定要这样揣测我,对我未免太不公平了!”
  沈遇竹深深望他一眼,忽然挣扎着站起身来,径直往外走去。雒易一惊,随之迅速起身,喝问道:“你要去哪儿?”
  沈遇竹一面走,一面冷冷道:“我自有主张,和你有什么关系?”
  雒易焦急道:“你伤势很重,不要轻举妄动!”
  他见沈遇竹充耳不闻,勉强着孱弱的伤体,一意孤行迈进狂风呼啸皑皑大雪之中。他不由气恼起来,几步追上,一把攥住他的手臂,恼怒斥责道:“沈遇竹,你简直不可理喻!这种关头,你到底在计较些什么?!”武
  沈遇竹本就虚弱已极,被他一拽,伤处牵引得一阵剧痛,几乎喘不过气来。颓然倒在雒易怀中,只是不住喘息。雒易脱下斗篷紧紧裹住他,忽然听到他在怀中讥诮地一笑,道:“我可不会殉情。”
  雒易一怔,望定他的脸。沈遇竹面色煞白,紧紧阖着双眼,轻轻道:“雒易……我对这俗世一无所取,除了你。你若不在这世上,天底下一切对我都失去了意义,我……我只会浑浑噩噩地度过这一生,是生是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睁开双眼,深深望进那双碧蓝眼眸,哀伤地轻声问道:
  “你当真不知道,你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雒易骤然心潮奔涌,只觉一阵前所未有的炙热与酸楚冲上了心间,几乎将他淹没。他在狂风暴雪之中紧紧抱着沈遇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不住轻颤,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内心澎湃汹涌着的灼烫,像是扑火一刻的飞蛾,间杂着痛苦与欢喜,一时间竟将所有外物都抛在了脑后。
  他抵着沈遇竹的额头,不知如何开口,良久才轻轻道:“……对不起。”
  沈遇竹摇了摇头,攥住他的手指,目光炯炯地望定他,道:“你答应我。”
  雒易正欲开口,忽然空旷的雪地中传来惨烈的呼声。二人抬眼一看,却见一个身影踉踉跄跄,自远处奔逃而来,见到他们,愈发凄厉大喊道:“救救我!救救我!”
  雒易与沈遇竹不由骇然,那人不是别人,竟是已然血流满面的姿硕夫人!
  稍一犹豫之间,姿硕夫人已然奔到了跟前。远望还不甚了了,近看之下,才发现她的伤状何等惨不忍睹。但见她珠钗松堕,原本黑缎般的如云长发此刻肮脏如蓬草,;面庞和躯体上都是青黑溃烂的毒疮,不时有蠕虫在患处钻进钻出,蚕食血肉;她似乎被奇痒剧痛交相折磨,控制不住以双手抓挠身体,待抬起手来,才看清她的纤纤五指已被人撬去了指甲,更别提浑身褴褛、脓血流淌——才不过距离几个时辰,原本美艳过人、高傲不可方物的贵族女子,竟已然被折磨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即便雒易与沈遇竹对这个貌如桃李心如蛇蝎的“生母”已无好感,但骤然见到这般残酷情形,也不由暗自惊骇恻然。
  却听姿硕夫人断断续续地嚎叫道:“那个疯子、那个贱人……她根本不想杀了我——她想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我根本不是她……我告诉她认错了……我求她饶过我……她根本什么也听不进……她还说,要把我手足四肢都砍断……说要把我做成‘虫俑’,要拿我的心肝肺腑养毒虫……”
  沈遇竹近前一步,稍一查看她的症状,便摇起了头。
  “剧毒入脑,神智失常,”他低声道,“已经救不了了。”
  他转头望向雒易。只见他眉头紧蹙,盯着地上哀嚎抽搐的女子一语不发,右手紧紧按在了腰间剑柄上,神色晦暗难明,却是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沈遇竹心道:“她毕竟曾抚养他长大。即便她对他恩断义绝,他……仍旧下不了杀心。” 一面想着,自靴筒中抽出短匕来。
  雒易见状一怔,道:“你要做什么?”
  沈遇竹道:“她此刻痛不欲生,索性给她一个痛快,才是慈悲。”顿了顿,道:“你不必为难……让我来罢。”
  雒易道:“你从来也没亲手杀过一个人,不该为我破例。”一面说着,锵然抽出剑来。
  沈遇竹轻声道:“不如让你的武士……”
  雒易摇了摇头,瞬也不瞬地望着他的母亲,低声道:“为人子者,亲手送她最后一程,也算是……有始有终。”
  沈遇竹不再言语。长剑起落,一捧鲜血洒向长空,哀嚎声霎时止息。
  雒易望着鲜血自剑脊上滚落,在雪地上绽开哀艳的红花。姿硕夫人曾经魅惑众生、妖冶动人的锦绣头颅,如今骨碌碌滚落尘土之中。他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当那个伴随终生的、弑杀生母的“恶獍”预言终于实现的那一刻,自己会是如何的心境。但当这一刻终于成真,只听得雪落无声,四野俱寂,今时与往日并无丝毫不同。
  我就是为了这个,终其一生都在悒郁难平么?他扪心自问。肺腑之中,竟无一丝仇怨得报的畅快,亦无一毫悖逆伦常的愧怍。有的,仅仅是一腔慨叹遇合无常的萧索之情。
  却听沈遇竹讶异地轻噫一声。他转目望去,只见沈遇竹忽然露出凝重的神情,在姿硕夫人的断首边半跪**,用匕首尖端轻轻划过她的面皮,稍稍用力,竟然揭起了一张人皮。
  雒易心内骤然一跳,就近一看。姿硕夫人已然残败的面容上隐隐约约可以见到一层精妙入微的人皮面具,揭开一角,才知其下肌肤骨骼别有不同。
  雒易骇然道:“这……?”
  沈遇竹亦是惶惑不解,良久,沉吟道:“我听师父说过,有一种极其罕见高超的手艺,能伪造出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和人的骨骼肌理相契合,日久天长,甚至会逐渐愈合在原本脸部,取代那个人真正的面容……”
  若不是那名红衣女子手段毒辣,使用这剥皮拆肉的酷刑对姿硕夫人施加折磨,即便她百年之后,这真相也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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