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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蛇记 (周不耽)


  沈遇竹摇了摇头,齿上正咬着长钉,含糊不清道:“还是冯大人自己有劳一趟罢。”
  “哎?”
  沈遇竹从齿间取下长钉,慢吞吞地说:“将军随身的守卫换了一批……我已经有多日没有见过他了。”
  冯搴双手叉腰,满面错愕地站在他面前,悟道:“失宠了?”
  沈遇竹微笑道:“天凉风起,秋扇见捐,岂非寻常之事?”
  冯搴欲言又止,长叹一声,在他身边坐下,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地劝勉道:“这样也不差!以色事他人,能得几回好?大丈夫立身处世要学习那参天之木,切不可效仿那凌霄之花……”
  沈遇竹面露羞惭之色,只是连连点头,看得冯搴十分欣慰,愈发滔滔不绝,有许多金玉良言要赠予这个迷途知返的年轻人,却见一个守城的兵卒走了过来,开口便道:“沈先生,有位客人要面见将军,请你代为接引一下。”
  沈遇竹一怔,冯搴顾念他心绪不佳,站起身来道:“由我来罢,正巧我手上还有军务要向将军汇报——”
  士卒笑道:“多谢冯大人好意。不过这位客人自称是沈先生的故旧,指名道姓非先生来接不可。”
  雒易满斟一盏汁浓味酽的香茗,抬眼含笑道:“不知端木先生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出征在外,万物简薄,只好以粗茶代酒相招待,怠慢之处,万请见谅。”
  端坐几案对面的正是齐国商人端木墉。但见他一副不甚惶愧之色,连连欠身道:“将军何出此言?我虽在即墨,亦有听闻,说将军与士卒同饮食、共甘苦,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身先士卒,治军有方,近日连战告捷,方知我大齐得雒将军,则复国有望啊。”
  二人一番寒暄敷衍,雒易才不动声色切入正题,询问端木墉亲涉前线是所为何事。端木墉亦单刀直入问道:“雒将军,请问军中之粮尚可支撑等到何时?”
  雒易道:“前日劫粮有成,军中之粮尚且宽裕,估计可撑持到明年开春。”
  端木墉微微一笑:“果真如此吗?将军以精兵轻骑堵截粮道,焚毁敌军粮仓容易,将沉重的粮草尽数运回却不切实际。何况近日在齐境内大举征丁、补充兵源,想必钱粮的匮乏只会日益严重罢?”
  雒易轻叹一声:“端木先生不愧是青岩府高才,果然目光如炬。若将征兵所需的钱粮考虑在内,我军的粮草恐怕只能支持到今年年末了。”
  端木墉肃容道:“雒将军,我不避兵燹,远道而来,将军尚且相疑吗?”
  雒易似笑非笑道:“端木先生何出此言?”
  端木墉正色道:“将军切莫再瞒我,军中之粮只能再撑一月了——对不对?”
  想到接引端木墉的人是谁,雒易再不矫词相欺,换上一副沉重恳切的面孔,道:“端木先生,请谅我苦衷,其实齐国连年征伐,钱粮武备,哪样不缺?可军中好容易才重燃士气,即便境况再难,主帅也必须勉力撑持,又怎能因粮草不继而轻言放弃呢?”
  端木墉道:“假若我再提供八十万石粮草,十万弓弩藤甲,将军是否能在今年之内将北燕狄夷赶出焉支山以东?”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啮臂之盟(下)
  雒易心中一凛,却到底没有被这天降惊喜砸晕头脑。他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在唇边,徐徐吹拂去茶汤上一点浮末,微笑道:“我固然知道端木先生是富甲一方的巨商,然而今年天不佑齐,开春以来旱情不断,国中仓廪空虚,无粮可购,这八十万石粮草当从何出呢?”
  端木墉神色不变,道:“国中无粮,那便向境外求购。”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难保境外商人不会自居奇货,漫天要价。我听说在宋、鲁等地,哪怕成色一般的粟米,也从十铢一石飙升到了三十铢一石……”
  “他要三十铢一石,我给他五十铢,不仅要好,更要快。而且偏偏要向宋、鲁、郑、卫等临近国家尽数收购。”
  雒易沉吟道:“先生是想抢在敌军就地购粮之前,买尽邻国官民囤积的粮草,让敌军无粮可购?”
  “不错。”
  雒易哈哈大笑,向端木墉抱拳道:“端木先生高风义举,实在令人动容。”他轻描淡写地笑道,“请恕雒某无知,值此关头,才晓得端木一族的家底竟然如此雄厚,竟能与诸国相抗衡。”
  端木墉当然听得出这绵里之针,笑道:“将军误会了。这件事,绝非是我端木氏所能一力承担的。事实上,愿意出金援助的商人并不知端木一家。他们深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对于父母之邦,自有一份休戚与共的觉悟,国难当头,当然要倾家荡产以报效。”他见雒易眸光微动,立刻补上一句:“所谓‘为善不欲人知’,这些人究竟是哪些,也请将军不必放在心上。只要将军信得过我,我所允诺的,定然如数达成。”
  雒易道:“我听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何况是奔走四方以逐毫末之利的商人?端木先生慷慨豪爽若此,总不会是打算对雒某分文不取的罢?”
  端木墉道:“雒将军所说一点不差,我确实对将军有所冀求。”他顿了顿,笑道:“请问将军可知,稼穑耕田,其利几何?”
  雒易一怔,端木墉自答道:“旦起暮息,劳作终年,可得利十倍;若辗转诸国,贩卖珠宝金玉,可得利百倍——然而,这天底下最赚钱的买卖,却还是……”
  他前倾上身,目光灼灼,轻声道:“扶持一个即将登临大统的一国之主。”
  雒易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端木先生这是把全副身家都压在我身上了?”
  端木墉坦然笑道:“我相信将军定然不会让我空手而归。”
  端木墉赤裸裸地暴露出内心的欲求。须知齐国商人虽然富甲天下,但和雄厚的经济实力相比,其政治地位却十分卑下。在齐国甚至有法律明文规定,商人乘坐的马车必须用革皮车帷、木制车檐遮挡起来,才能经过朝市,“以其对家国民众无寸功也”。仔细想想,端木墉着意在此革旧鼎新的关头选择阵营,以期获得政治上的回报,似乎并无任何不妥。雒易心下顾虑稍去,抬颔赞同道:“既然是无利不起早的商人,做这笔买卖一定是有利可图才来的。既然如此,我还要再请端木先生做一件事——请你携重金珍宝即日出发,为我游说重贿诸国王室。”
  端木墉一愣,道:“将军要我游说诸国联军,劝他们从齐国撤兵?”
  雒易轻晃盏中琥珀色的清茶,笑道:“诸国角力,从来不局限在疆场之中。以端木先生高妙的口才和商人的嗅觉,定能为我拔城于尊俎之间,折冲于筵席之上。”
  端木墉苦笑道:“话虽如此,做起来又谈何容易。将军何故对端木如此敲骨吸髓?”
  雒易大笑道:“端木先生不妨将眼光放得长远些!你出三成的本钱,尚且有一成的风险;何不多投入一倍的本钱,让我还你一个毫无风险可言的回报?”
  端木墉略一沉吟,啧然道:“将军真是说价的好手。好,我答应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此行须要有一个人与我一同——”
  雒易断然拒绝道:“不行。”
  “……”
  端木墉轻咳一声,窘迫道:“雒将军,我还没说我要的是谁。”
  雒易冷冷地说:“除非你要的人不是沈遇竹。”
  “这是为何?”
  雒易烦躁道:“沈遇竹只不过是个少不更事、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怎么能经得起长途颠簸,舟车劳顿,还有那群阴险毒辣的政客们的刁难呢!”
  “……”端木墉心酸道:“将军,不瞒您说,我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雒易以不容置疑的手势阻断道:“不必多言。其他所有人我都可以给你,除了沈遇竹——”
  话音未落,帷帐一掀,有人迈进来,简短地应道:“我会去。”
  端木墉喜形于色,雒易却是郁结于眉、满面寒霜,冷冷斥道:“沈遇竹,你不了解各国的形势,根本无法膺此重任,就不要给端木添乱了!”
  沈遇竹淡淡道:“沈遇竹能不能膺此重任,将军一试便知。”
  雒易紧蹙眉头,看沈遇竹走过来,捡起案上算筹,在案前列出诸国方位,朝雒易伸手示意道:“便以联军中的卫国假设,若将军是卫君,此番配合燕国率军攻齐,根本目的是什么?”
  “……根据卫国的檄文,攻齐是为了索取当年被齐国吞并的焦尺六郡——”
  “不错,然而那只是表面上的说法。当前的卫君州吁是前代卫庄公嬖人所生的庶子,他弑杀嫡兄卫桓公后继位,国内根基未稳,却匆忙发动战争,其根本用意,一方面是为了借此煽动国人的爱国热情和敌忾之心,转移国内对他上位的不满情绪;另一方面想趁着征兵的借口,重新整编军队,彻底掌握国内兵权。因此,我们要攻其薄弱之处,从卫国国内矛盾入手……”
  沈遇竹条分缕析,指点擘画,娓娓而谈。二人从联军各国的根本利益出发,展开一番说理论辩,由南向北,纵横捭阖。端木墉坐于一旁,见二人针锋相对,你来我往,蕴刀光剑影于唇舌之间,不由自主随着词锋心潮起伏,瞠目汗出。不知不觉间,香炉已冷熄,雒易终于词绌,推开算筹垂眸不语,显然已无法否认沈遇竹是这次游说的最佳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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