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遥把这一切收进眼底,他抱着胳膊,把救俗剑的剑鞘攥在手里,望着房间里唯一一个刻画了符篆的书箱思索了一会儿,起身向它飘了过去。
不过他没有立即打开书箱,应遥对自己在通天境内层的秘境中脚不着地飞了接近三天的惨状心有余悸,不想这样一直飘着,所以先用了六七十个定型法诀把木屋从摇摇欲坠地状态中拯救过来,出门找了一块冰搬进来当做椅子,又用救俗剑切下来一条冰柱当做门轴把门合上,稳稳当当地坐在冰椅上了才开始翻书箱。
书箱上刻画符篆的用笔习惯确实是卓远山自己的手笔,应遥草草一眼扫过去,发现大多都是有些狠毒的防御符篆和诅咒用的符篆,很可能碰一下就可能气绝身亡,不过卓远山那时的修为大概才刚刚到元婴中、后期,在现在的应遥眼中并不太够看。
因此他轻而易举地抹掉了卓远山在书箱上刻画的符篆印痕,在救俗剑喋喋不休地抱怨他用自己削冰块的声音中打开了书箱。
“我没有用你来劈柴,”应遥理直气壮地反驳自己的剑说,“那分明是冰块,不是木头。”
救俗剑气咻咻地绕着他飞来飞去,剑柄上很明显粗了一圈的剑缨一圈一圈地甩着,指责他说:“都是用劈的,有什么区别!”
应遥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从雪熊身上偷来了毛发编进了自己的剑缨,他抓过活泼过头的救俗剑把它放在膝头,抓起它的剑缨在手指上缠绕了一圈,冷静了一下,想明白为什么救俗剑突然活泼过头。
“我知道你关心我,不过我想我并不是很需要你以这种方式转移我的注意力,一个心结而已,又不是心魔,我想我应付得来。”剑修说,“所以你从哪弄来的雪熊毛?你不觉得在红色的剑缨里搀上一缕白色的会显得很奇怪吗?”
救俗剑立刻安静下来,它在应遥腿上翻了个身,把剑缨藏在了剑柄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应遥没办法和它计较,他哭笑不得地看了剑一眼,把视线挪回了打开的书箱上。
卓远山的书箱装得颇满,放置的时日确实有些久了,即使有符篆的作用,一些纸质的书籍仍然变得脆弱无比,应遥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拿出来放在房间内仅有的一张矮桌上,在上面补了两个固化法诀,免得在一会儿翻阅时破损,又低头去检视箱子里剩下的玉简。
玉简中是一些“非我”道的功法和前人的修炼心得,应遥扫了它们一眼,没有在其中发现什么特别的部分,就没有细看,伸手把玉简们放回箱子,准备一会儿把它们和卓远山的尸身一起埋了,转而去翻看那些书籍。
书籍是卓远山自己的修炼手札,可能是从他家长辈身上获得的习惯,每一次闭关前后都有颇为详细的记录,叫人能轻易地看到他一路修行的轨迹,除此之外还有些笔锋或和缓或凌厉的日常生活的记录。
笔锋和缓的多是描述今日外出见了怎样的景色,在山脚下的小镇中找到了什么美食,笔锋凌厉的则是在写和雪熊的战斗感悟,或是和其他修士起了争执斗争厮杀的场景,但总得来说还是笔锋和缓的居多,写和其余修士厮杀也没有应遥第一次见到卓远山时那种心狠手辣草菅人命的味道。
这时卓远山可能还没有入魔,或是他正在心魔中挣扎,应遥合上书想,所以他叫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些书中有什么能对我有影响的事情吗?
卓远山的手札一共有十五本,每本的时间跨度大约在三到四年之间,加起来一共五十二年,而从卓远山自己的描述来看,这样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一直是离群索居,从没与亲故往来,唯一和人打交道只有山下的小镇和狩猎雪熊的时候。
应遥知道卓远山有一个姐姐,从她给卓远山炼制情蛊的举动上来看,他们两个的关系应该还可以,这样长一段时间没有往来就被显得比较奇怪,他直觉卓远山的手札里可能有答案,于是把它们按照时间排了个序,一本本看了起来。
手札开始于卓远山察觉到自己受到心魔引诱,和姐姐卓远岚不告而别地从无亮城离开,结束于他屈服于心魔的引诱,和它融为一体,停止独居的潜修入主西雪山之前,应遥看见他在手札的最后一页写道:“我因为发现自己被父亲当做修行‘非我’道心法的工具,在他准备杀死我以斩断亲缘前先声夺人地杀了他,所以那之后的六十年内他成了我的心魔,现在我又一次杀了他。”
第一百三十六章 立碑
卓远山手札上的这些记录已经足够应遥推断出这五十二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同时他也隐约明白了卓远山叫他把他的尸身送到这个西雪山之外的地方的目的,他轻轻地合上手札的最后一页,垂下头用手肘抵着膝盖,望着从没有合拢严实的门缝里透出的雪色陷入了沉思。
显然的是卓远山曾经确实弑父,然后从他父亲的手里获得了那枚假的通天印,应遥根据自己在通天境中所闻所见能大致地推断出当时的情景:
卓远山的母亲用长相思引控制了卓远山的父亲,或许是在进入秘境之前,也或许是在进入秘境后被秘境营造的环境诱发,而那秘境得叫水晶屋中人全然信任配合屋外之人,长相思引控制得住卓远山父亲的行动,却不能控制他的想法,因此他们被困在了通天境内层秘境的第一个关卡中。
那个关卡可能不像他和卓远山经历的那个,因为多年没有人进入秘境和秘境主人柯礼的灵力供应越来越少而变得容易了许多,假扮山灵的修士大概是个真正巧舌如簧的,他把卓远山的母亲骗得和他沟通神魂以签订契约,然后趁势夺舍。
所幸卓远山的母亲的神魂还算坚固,没有被他夺舍成,然而一番神魂动荡之下长相思引的效用有所减弱,卓远山的父亲趁机摆脱了她的掣肘,并和她反目,借着山灵的势把她的元神关进了水晶屋,和她交换了屋里屋外的位置,然后一个人继续前行。
然而这座水晶屋不仅是进入秘境的通道,同时也是离开秘境的唯一途径,卓远山的母亲反而因祸得福,径直出现在了灰雾中。
那是的柯礼大概有些闲得无聊,他见了困在水晶屋中的的卓远山的母亲的元神,给了她一枚能够离开通天境的通天印,然后把她送到了正在艰难地在试练中挣扎的卓远山的父亲面前。
只要有相思,长相思引就有效用,她重新控制了卓远山的父亲,但这段故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应遥无从得知,他只知道最后卓远山的母亲用通天印送走了他的父亲,并且他的父亲得到了长相思引的用法,同时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今法无情道修士,选择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斩断与世间的牵扯。
在今法无情道修士看来,与世间牵扯中最难斩断的有三种,分别是情缘、亲缘,与应以歌曾质问过应遥的人缘,应遥相信卓远山的父亲那时候已经完全斩断了情缘,按照常见的顺序,下一个他应该会选择斩断父子亲缘,卓远山手札中的记录可以证实这一点。
从手札的字里行间隐约透出的对过去生活的描述来看,还没有成年的卓远山骤然丧母,亲近信赖的父亲不仅没有宽慰他,还一反过去的耐心温和,对他非打即骂,呼来喝去,不再分给他一点儿爱意,甚至在他睡觉时坐在他床边手里拿着利刃琢磨怎样杀他。
卓远山不能理解自己的父亲身上发生了什么,而他父亲对姐姐卓远岚的一如既往的慈爱叫他只能在自己身上寻找问题,但他同样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从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父亲手持利刃坐在自己床边过去了几百个日夜,他没有一夜能睡着,但又不敢睁开眼睛,只能一夜又一夜地躺在床上装睡。
没有人能承受这样的压力,应遥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和当时的卓远山易地而处,他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而答案是会。
手札里没有记叙那天的任何一句话,应遥无从分辨它发生在哪一天,也不知道卓远山的父亲坐在他床边一共经历了多少晚的挣扎,但有一天卓远山终于用自己搜集来的只鳞片爪的证据拼凑出了自己母亲的死和他有关,或许那时无情道今法的修行方法已经传开,他也明白自己的父亲要用自己渡情劫,所以他必须要从这个家中逃离。
应遥确信卓远山当时的第一个想法是逃走,然而这个想法在实施时遭遇到了阻碍——
他大约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卓远岚,然后饱受疼爱,并没有发现自己的父亲有任何不对之处的卓远岚把卓远山的计划告诉了他们的父亲,再具体的细节应遥无从得知,大约一个月后,卓远山杀了他的父亲,拿着通天印和卓远岚一起离开西雪山走向无亮城。
两个人的矛盾由此发生,卓远岚对卓远山心存愧疚,恨他弑父,又觊觎他手中的通天印,他们在无亮城的时候每一次见面都在争吵,最后卓远山和她断了往来,被心魔引诱,独自一人搬到了这座西雪山外的木屋里。
这些手札中记录了卓远山从抗拒心魔到接受心魔,再到振作精神融合心魔的过程,应遥能从中读出每一次变化和它发生的原因,卓远山在手札中问道:“人无舐犊之情,无乌鸟私情,我却在被人捕猎围杀,做盘中餐身上衣的雪熊身上多次见到这些情感,若以自古公认人何以为人之论,雪熊亦可称人,故人可食雪熊否?雪熊可食人否?此二者谁为兽类,谁又为灵长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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