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遥的眼神微微晃了一下,水晶屋墙壁上已经写了一长段字,最后三个字是“莫追悔”,后面可能还有,但写字的手已经停顿下来,“悔”字还有几笔没写完,接着他的余光瞥见有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扶起了自己的身体。
那场景几乎可用诡异来形容,应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一双透明的手拽起来,他的身体因为失去元神操控显得软趴趴,那双手围着他上上下下忙碌了好几圈,才给他换了个看起来舒服一点儿姿势,然后把他的腰带解开,把腰腹上的伤完全暴露出来。
救俗剑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应遥的视线,他跟着看过去,然后发出了一声惨叫:“什么鬼脱我的遥的衣服!”
应遥:“……”
他放弃了和救俗剑商量一下是去探探水晶屋的虚实还是继续追杀卓远山的念头,估摸着自己的身体再水晶屋里不会遭受什么非人的待遇,一时半会儿还断不了气,便也急匆匆地掠过水晶屋追着卓远山而去。
水晶屋在他离开那一瞬间发出了一声手拍墙壁的声响,然后是有点儿刺耳的指甲滑过水晶的声音,应遥情不自禁地顿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墙上多了个“别”。
没人知道她想写的是“别追”还是“别走”,应遥猜测这个从第一层试练里过来的水晶屋可能和那里的山灵同样,是不小心陷入秘境的修士元神所化,但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看起来那样焦急。
应遥转身向水晶屋一揖谢过她照看自己的身体,接着追卓远山而去。
卓远山的嘴唇已经微微发青,他倒退着向后飞去,手中一刻不停地结印,在应遥追他的路径上留下多处陷阱,最后干脆连用了两个移形换影,留下向不同方向逃窜的替身迷惑应遥,冒险地盘膝坐在了鲲鹏铺在水上的鳍鳞的缝隙之间。
心魔扎进他后颈的两个触须已经从手指粗细胀大了一圈,红雾隐隐有了遮天蔽日的架势,它配合地把触须从卓远山后颈上拔出来,挑了一个替身逃窜的方向追去。
卓远山在身边画了两个隐匿的阵法,从芥子戒里取出两粒保命的丹药吞了,微微低下头看了一会儿胸口的剑伤,心想:可真是因果循环。我刚在幻境中看见过为了摆脱我自尽的应遥心脏碎裂……如今又轮到了我。
他感慨片刻,按捺下心思重新寻找起长相思引究竟出了什么毛病。
应遥不知道在哪里耽搁了还没有追来,卓远山平心静气移除杂念,重新唤出主印顶在指腹上,垂下眼睛注视着他,然后也抬起手轻轻描摹了一遍笔画——
牵连的丝线指向来路,但在微微震颤,不似适才死水一样纹丝不动。
应遥已经飞到了水晶屋的视线外,此时间隔太远,水晶屋里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叹息,原本攥在无形的灵体手中的长相思引的丝线缓缓消失不见,再也没办法帮他消除长相思引的控制。
卓远山试探地拨动了其中一根丝线,应遥握着剑的左手顿时脱力地垂了下去,救俗剑从手里滚落,茫然地发出了一声剑鸣,然后自己飞到了应遥的右手里。
应遥皱着眉看着自己抬不起来的左手,数息后他感到手足上具有一股巨力拽着他向一处飞去。
救俗剑有点儿慌乱地飞在他前面替他拆除卓远山留下的陷阱,应遥浑身僵硬,毫无反抗的力气,片刻后他被拖进了鲲鹏的鳍鳞间隙,又有只无形的手在他肩头按了一下,迫使他跪坐到了卓远山面前。
第一百一十二章 长相思引
卓远山看起来异常虚弱,几乎已经不跳动的心脏难以驱使血液流动,给其他地方提供充足的供血,这让他的嘴唇和指甲都变成了僵死前的青色,而脸颊则白得有些透明,鬓角几乎不见一丝黑发,倒是如果能忽略他眼中的冷淡,还能看出已经恢复了天蓝色的眼睛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
应遥屈膝跪坐在卓远山面前,只要一抬手就能把落到膝盖上把自己横放好的救俗剑刺入卓远山眉心,但他在卓远山的注视下指根处与手腕都好似被镣铐锁紧,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剑修的身体上布满了伤口而显得血迹斑斑,但似乎在水晶屋里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已经不会让他的元神在远离身体时也感到挥之不散的镇痛,而他的元神身上衣袍完好,没有什么伤,甚至面色也比面前被刺穿心脏的卓远山好上许多。
卓远山静静注视着应遥。
应遥尝试了一下挣脱手指上的无形镣铐,然而他的指尖刚刚动了一下,就感到如同骨头被碾碎了一样的痛苦从指尖处传来,他面无表情地低头去看,发现镣铐已经浮现出一点儿痕迹,紧紧箍着他的手指,大有如果他再挣扎一下就勒断他的手指的架势。
救俗剑安静地在他膝盖上呆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愤怒地冲卓远山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剑鸣,从应遥膝盖上跳起来,威胁性地横在了卓远山喉咙前。
应遥没有阻拦自己的剑的动作,他抬起头看了一会儿卓远山,冷冷地问:“傀儡术?”
卓远山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他指尖上牵连的丝线的主干正系在应遥的四肢与脖颈上,还有一些枝干密密麻麻地分出去,将他的每一处关节都谨慎地绑了起来,因为丝线是无形之物,若卓远山没有分出心神控制,这些丝线并不耽误应遥平时的行动,也不会让他察觉到任何不适之处。
但若是他分出心神控制长相思引,被控制的剑修就只能像提线木偶一样任他操控,坐卧吃喝均不由己。
应遥的手不受自己控制地抬了起来握住了救俗剑的剑柄,剑柄一入手应遥就察觉到了它在微微颤抖,显然自己的剑也没有表面上表现得那样镇定。
长相思引叫应遥把手搭在了自己的剑柄上,但没叫他用力握住,这种情况下他不太可能在骤然发力时准确地割下卓远山的脑袋,只好叹了口气,注视着卓远山的眼眸再次问道:“这傀儡术看上去并不太难施展,卓世叔为何往日不用?”
卓远山用没有牵连的左手碰了一下自己的鬓角,露出了一个笑意:“怎么不难施展呢?”
他声音极轻微地说:“它可拿走了我的一半寿命分给你呢。”
应遥面露茫然,好像不明白什么叫分了他一半寿命,但数息后他缓缓地握住了救俗剑的剑柄。
数道银色、束带状的镣铐从他的手肘到指节上浮现出来,深深陷入剑修绷紧的肌肉中,不过眨眼间就把关节处的骨头勒得咯咯作响,但应遥面不改色地也冲卓远山笑了一声,手肘微微用力把救俗剑剑尖往前一推。
锋利的剑尖划过卓远山的喉咙,卓远山不躲不闪,抬起手指在空中敲了两下,用一个替代之术让那伤口出现在了应遥自己的脖颈上。
应遥推出救俗剑的那一刹那他手臂上的束带骤然收紧到常人难以忍受的粗细,被箍住的肌肉下陷了将近一指的宽度,束带周围被勒出青紫色的皮肤龟裂开,缓缓渗出一丝血痕。
救俗剑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它冷静地闻了一下自己饮下的血的味道,猛地发出了一声尖叫:“阿遥?”
应遥微微垂下眼,看了一下从脖颈上淌下的染湿衣襟的血,又极轻的笑了起来。
元神乃是存想所得,道心所化,身上根本不存在任何血液,但毕竟与肉身有所牵连,肉身收到上还时元神上也会有所展现,只是不许等肉体痊愈便可恢复如初。
应遥刺伤卓远山的肉体,卓远山把伤口转移到他身上也不足为奇,就是不知道那有些奇特的水晶屋会不会再被他吓一跳。
“分一半寿命给我?”应遥收回心思,讥诮道,“卓世叔,那你又拿了多少走?”
卓远山没有回答。
长相思引依托于他的情思,有所索取,所求却并非寿数,而应遥与他同为化神修士,若他不愿意,没人能强行取走他的寿命,即使得到他的同意,也一定会遭受反噬,化神修士寿逾两千年,渡劫修士更有五千年之久,卓远山今年不过六百余岁,便是损失了千年寿命,待他晋升渡劫,仍能活到不耐烦,因此这损失和渡过情劫、收复心魔相比不算什么。
他和应遥对视片刻,目光在他握剑的手臂上停留片刻,认为给应遥的警告已经足够,于是再次动了一下手指,准备让应遥拿着他的救俗剑收回手,然而剑修的手和指着他喉咙的剑尖纹丝不动。
应遥右臂的关节已经被束带勒得变形,看上去只要再加大一点儿力道他这只手臂就会被废掉,但他脸上的笑意几乎没有变化。
“卓世叔,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没有了解我吗?”剑修忍痛问,“我看起来像是什么贪生怕死的认命之人?”
卓远山瞳孔微微颤了一下,看着应遥手臂上渗出的血丝和几乎扭曲的关节,手上操控的力道忍不住微微放松了一点儿,让剑修觑到了一个可趁之机。
应遥默默和救俗剑说了声“我对不起你”,将全身修为注入剑身,毫不迟疑地握着救俗剑把剑尖刺入了卓远山的喉咙。
血没有从救俗剑剑身上的血槽里流下来,只有剑修本人猛地被推出去数丈,后背撞在了卓远山早先布下的法阵上,喉头轻轻响了一下,沾着一点儿血污的喉咙像被利刃割开一样凭空出现了一个颇深的伤口,但没有流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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