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着少年的宿桢,眼中也难免露出一丝讶异;
便是赞赏又欣赏。
至于傅藏舟本人,也被自己给帅哭了:早知他有学武天赋,当年就该报武术学校呀,省得每次考试愁秃了脑壳。
好罢,想过去的那些没用;
但学上桢哥的枪法,说不准对现在的他很有用。
此前战斗,半是依赖鬼王之躯的强悍,半是凭靠着黑棺的威能,再施展一些小法术描补……着实缺乏技巧,不免担心万一遇到强大的敌手,说不准就得吃亏了。
凡人的武功无法对付鬼魅之力;
可如果将其与鬼术相结合呢?
傅藏舟心头是一阵火热。
如果此前说跟桢哥学功夫,单纯出于对“武侠”的喜爱,这一刻他是真心实意想好好地学上一学了。
一个端正态度,开始认真地学;
一个始终在用心地教导。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
挽了个漂亮的枪花,某人回头问向他家桢哥:“如何?”
宿桢很给面子:“声威烜赫,御九垓之势。”
傅藏舟木着一张脸。有听没有懂啊,好像跟什么八荒六合差不多的感觉?桢哥您这算不算无脑吹?
迎上男人的目光,其目光平静,如静水深沉……默默撇开脸,耳朵莫名发烫的感觉,不知怎么的,想到了某喜剧里的经典一幕,眉来眼去剑什么的我去!
才没有眉来眼去。
少年鬼王干咳了两声:“都给忘了……”他来这儿找桢哥本不是为了学枪法,“我炖的鸡汤不知道被谁恶作剧,塞了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桢哥不会是您吧?”
按枢明的说法,应该不是了。这么一问不过是转移话题,纾缓一下心里的小羞涩罢了。
宿桢果然回了“不是”。
傅藏舟点点头,将笔枪放回武器架,嘀咕出声:“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作害!”
宿桢闻言,似有片刻迟疑,含蓄提醒:“长兄对烹饪一道乐此不疲。”
傅藏舟:“……”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刚说了啥,谁在“作害”?!桢哥应当不会跟他哥告密吧?他还想在京城安家的,要是一个嘴贱得罪了顶头大boss……
只能卷着包袱,溜去隔壁的显国了。
“官家的爱好,真是……”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平易近人。”
宿桢微摇头,语气淡漠:“不过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噗!少年瞬时没了忧虑,在心里笑开了,桢哥这一声感慨,信息量颇大啊。
“什么叫‘亲者痛、仇者快’?”作死追问。
男人也不隐瞒,三言两语说得很明白。
官家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没事下个厨,其颇是自矜——当然官家嘛,自矜很正常——觉得除他自己,也就胞弟胞妹有资格品尝他的手艺,其余的人别想吃上一口。
偏他自己不爱吃自己做的菜肴,胞妹成家多年不居京城,所以唯一能欣赏其手艺的,只有胞弟了。
于是日渐沉迷,专心“投喂”胞弟。
傅藏舟怜悯地注视着他家桢哥。
如果那一盅堪比黑暗料理的鸡汤,真是官家杰作的话……
果然可怜生在帝王家吗?笑。
算是知道,为啥子桢哥烹饪时有那些奇思妙想了,言传身教嘛,搞不好还有遗传的原因?
偷偷笑完了,傅藏舟便是一叹。
唉,官家“作害”,能拿人家怎么办?
瞅着还有时间,再去煲一份鸡汤呗,说好的请桢哥尝他的手艺,就绝不含糊。
不过这回,他得守在厨房不离开一步。
然后与宦臣平安迎面遇上了。
“郎君这是去厨房?”平安笑得和善。
没了在宿桢跟前的活泼自如,少年木讷讷地应了声“嗯”,拘谨之下对这位“高力士”般的人物,难免有几分好奇。
也就在心里嘀咕,连问宿桢打探也不可能去做,毕竟是官家身边的人,好奇什么的也得适可而止。
好像就为打声招呼,平安说了句“郎君的鸡汤炖好了”,提着一盒点心,便飘然离去。
傅藏舟心道,他当然知道鸡汤炖好了,可那玩意儿,能拿给桢哥吃嘛!
就算桢哥习惯被官家荼毒……口误,是“投喂”,他暗笑归暗笑,可不真的忍心让桢哥遭罪。
带着满肚子的吐槽,少年再度揭开汤盅,看到正常版、没放多余的药材佐料的鸡汤时,一瞬有些懵逼。
看向伙夫:“这是怎么回事?你们重新炖的?”
伙夫垂着眼,目光游移,结结巴巴:“这、这就是郎、郎君炖的、炖的那份鸡汤。”
见了鬼了。
傅藏舟盯着清清淡淡的、可嗅着香气便觉鲜美的鸡汤,一时怀疑自己哪里弄错了。
难不成两个小时前,看到的一锅黑暗料理,是自己的幻觉?
抑或自己记忆出现了问题?其实他根本没来过厨房,也没炖过鸡汤,更不存在什么黑暗料理?
忍不住拿汤匙,尝了一口鲜汤。
少年双目微微睁圆:味道超级棒,比他的手艺好了不知哪去了!
转头盯伙夫:“确定这是我炖的那锅汤?”
伙夫的声音几不可闻:“确、确定……”
信你才有鬼了。
想到在院门口遇到的宦臣,傅藏舟语气一转,问:“宫公是几时来的厨房?”
伙夫嘴唇微动。
不待其回话,少年直接说出自己的推论:“我猜有一个时辰了。”
伙夫的面色霎时精彩,张嘴欲言,二度被人截断。
“算了,不为难你了,当我什么也没问,你自去忙吧。”
少年鬼王暗暗摇头:
所以官家为掩盖“罪行”,趁着他“没发现”鸡汤遭“毒手”前,悄没声地让其小伙伴重新炖了一只乌骨鸡?
哭笑不得。
这叫什么事?官家年纪不小了吧,怎么这么……熊?
悠悠然长叹了一口气——
古有指鹿为马,现在这是指……指汤为汤?
抱着汤盅,离开了厨房。
算啦,今天就不折腾老母鸡了,再来一次炖鸡汤,真担心做年夜饭的食材都不够了。
就请桢哥尝一尝平安宫公的手艺吧。
桢哥万一不喜欢或喝不完,正好由他包圆了。这鸡汤味道十足的棒,比他炖的好喝多了。
美美地喝完一盅鸡汤,便是爆竹声响起,年夜来了。
满满一桌珍馐美味。
聂官家与宿桢、傅藏舟同坐一席,一起享用着年夜饭。
少年鬼王瞅了瞅身边的男人,偷瞄着上方的聂官家,身后有数名侍者伺候……
一开始是极度不自在的;
听着爆竹声忽远忽近、此起彼伏,再看官家端着一张冷峻严肃的脸,时不时与其弟弟叙着话,多是家长里短的,间或有几句寒暄关怀,跟寻常人家的兄长毫无二样……渐渐便平静了心情。
这样的感觉其实也不耐。
席上大家言语不多,半点儿也没冷场的尴尬;
反倒让他觉得,好久没过过这样热闹的年了,自从爷爷去世后。
其实爷爷在世时,年夜饭也就他爷孙俩,也是冷冷清清的。
“常乐翻过年也十六岁啦。”
聂官家说着烦恼:“骏茂望吾给常乐挑选个贤才俊彦,不拘家世。”
叹了口气:“凡贤才俊彦,哪个不心高气盛,便是家世不显,恃才者矜贵傲物,别说常乐只是郡主,便她是吾亲女儿,俊伟英才惜名甚于性命,不愿被人指说攀附,大多也不愿与皇家结亲。”
宿桢听完,冷淡地回:“便由常乐自己选。”
聂官家忙说不行:“骏茂说,常乐就钟意倩秀男儿,爱慕丽姿绝色。”
宿桢只道:“有何不可?”
“不可不可。”聂官家摇头,“你阿姐你懂的,她性恶阴柔,崇尚阳明。”
“王伯璨不正是阴柔典范?”
聂官家轻咳了声:“多久前的事情了。”好意提醒,“可别再让你阿姐听到你提起王伯璨……”
安静享用着佳肴美味的少年鬼王,竖着耳朵,暗搓搓偷听着聂氏兄弟俩的闲谈。
一开始是满头雾水,不知二人所云。
慢慢就听懂了大概。
聂官家嘴里的“骏茂”,是其胞妹,也是宿桢的胞姐,是谓“懿庆长公主”。“骏茂”这个称呼,应该是小名了……虽然听着很男性化。
王伯璨则是懿庆长公主的驸马,或者说是曾经的驸马,具体什么样的人不清楚,反正乃“阴柔典范”,不知发生过什么,长公主休了这位驸马,自此对阴柔男子有了偏见。
常乐则是长公主的女儿,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众长者正为其婚事烦恼着。
理清了这有些复杂的人物关系,傅藏舟默默感慨了一句:没想到这皇家的女儿也愁嫁啊?!
聂官家此刻的心情,与其产生了共鸣:“养女儿真让人操心,要不,”突发奇想,“小七你之前不是说鸣柳山庄还给他家女儿来武英会招亲呢,吾也办个什么会,邀天下俊才考校考校?”
宿桢漫不经心地回答:“随意。”
“不行不行。”聂官家自己就否定了这个主意,“挑猪羊崽子也不能这样挑。结姻结的是两姓之好,此事吾得三思而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