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稚与陈棋相识于十多年前,当时也正值寒冬,陈棋当时不知在哪里染上了恶疾,晕倒在了药庄后门对着的巷子里。那日大雪,白稚在后院整理药材,看到陈棋时,他已经被雪埋住了半个身子,身体僵硬,白稚忙唤人来将他抬了进去。
陈棋醒来已经是三日后的事,迷迷糊糊中他听到有人在吵着什么,似乎是在说为什么要把一个生人抬进家里照顾之类的话。他神识不清,恍惚间他感受到有人在往自己嘴里送药,动作很轻,没让一滴药从嘴角滑下。
他意识到自己当时在哪里昏倒了,照眼前形势来看,他是被人救了。陈棋用力抬起眼皮,想看看自己的救命恩人,却被带有浓重药味的手遮上,那人语气弱如丝,“不用担心,安心歇息。”
陈棋想,这个人一定是以为自己听到刚才的话才不安地想睁眼,他也想,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不过,陈棋在可以自己行动后没多久,就被唐峰撵了出去,没能亲自向白稚道谢。
执着如他,是不可能轻易放弃的,之后他又多次登门想亲自向白稚道谢,却被唐峰百般阻挠。就连他乔装扮成妇人排队看病,都能被管家揪出来,不过,这一揪一折腾,倒是引起白稚注意了。
陈棋在队伍中哀嚎狂叫,嚷着“欺我老妇啊!欺我老妇啊!“引起了不小动静,扰出了白稚。
白稚手中还攥着根毛笔没撒手,他从济世堂中迈步而出,踏风而来,雪落在他肩上,发梢上,落在他眉上。
管家连忙打伞给白稚遮上,白稚看着头发凌乱,不男不女的陈棋,皱了皱眉头,“聂伯,这是发生了何事?”
管家聂丘一边拍打着白稚身上的雪,一边解释道,“当家的说了,此人居心不良,费尽心思想接近您,见一次赶一次。“
陈棋连忙取下自己扮成妇人的发套,看着白稚,“公子可还记得我?”
白稚的手冻得有些发红,“啊……我记得你,你是那日倒在雪里的修士!”
陈棋喜极,“谢公子还记得在下,我多次造访,就是想亲自同公子道一声谢!”
“不必不必,我每日救治之人若都像你一般来道谢,那你说我还得空休息吗?”白稚笑着道,说话间还看了看周围等候的人,示意以后不必如此,“那日唐兄说你一醒来就不见了,我便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陈棋心里暗暗不满唐峰,面上却依然笑着,“期间有事耽搁了,再次出现的时候,怕是被你们大当家误会了,所以才一直被阻拦。”
“无妨无妨,外面天冷,不妨去客堂饮上一杯热茶,我稍后去寻你。”
陈棋没料想到白稚竟邀自己留下,心中暗喜,“那……就打扰了!”
“不会,”白稚垂眼看着聂丘,“聂叔,就别再为难他了,叫唐兄也收敛点。”
“是……”聂丘掌着伞点头答应,斜眼瞧了瞧陈棋,觉得这人烦人的要死,却也不得不听白稚的话。
白稚忙完义诊时,已是黄昏时分,陈棋也是耐心十足,坐在客堂里一步没离开过,生怕白稚来看不到他,又以为他走了。不过唐峰却没出来叫他离开,让他颇为意外。
白稚邀陈棋一同用晚膳,唐峰也在,坐在桌旁一声没出,吃完饭便离开,没作停留,也没搭理陈棋。
后来白稚提出要为他诊脉,此时陈棋才明白,白稚将他留下,就是想瞧瞧他的病情如何,是否有遗留下的问题,不过好在最后一切正常,陈棋心中更是感激。
再后来,陈棋离开后没怎么来过了,一是没有理由,二是陈棋那晚离开药庄后,被唐峰跟踪,二人打了一架,陈棋差点被唐峰索去那条命,幸好有路人路过,分散唐峰注意力,他才能逃脱。
于是陈棋发奋要埋头苦练,此后四处寻访名家学习,自成一派,终是修了一身本事。还没等到何时去拜访白稚,揽叶山却给了他这一契机。
如今一别经年,白稚还会不会记得自己,陈棋等待期间,好几壶茶下肚,茅厕跑了不少趟。
这又一壶茶下肚,陈棋刚跑过济世堂门口,就被人唤住,“那位前辈,茶味虽好,也要适量哦。”
陈棋停住脚步,顺着声音望去,目光所至,正是白稚在看着自己,“前……前辈?”
陈棋纳闷,自己何时成为了“前辈”……不过又一想,这么些年,自己是老了不少,还留了胡子,看起来更年长,所以才会被这样称呼。
白稚见他盯着自己半天没回话,又道一声,“我是好意,前辈切莫多心。”
“听白公子的,不会错的。”一位排队的大叔道。
“没错没错,白大夫是神医啊,不会害你的!”旁边大婶道
接着周围一起一伏都开始为白稚说话,陈棋架不住,加上尿急,匆忙应两声“是了是了,是我多想是我多想!”说完夹着腿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南方冬天真的冷 丧失打字的勇气………
感谢来捧场的各位
晚安
第72章 归途 十
陈棋之后就规矩地坐在客堂安心等白稚忙完,不再敢去他眼前“叨扰”。
天边的昏黄逐渐隐去,家家灯火纷纷与夜幕一齐挂上,管家扶着最后一位看诊老伯出了药庄。陈棋见状立刻起身,望着那泛着微弱烛光的屋内之人。
白稚将毛笔落到一旁,整理着身旁略有些乱的纸张,屋内的火盆已经灭了,管家忙,许久没顾得上再把它生起。
这屋内人多的时候,熏得屋内热乎乎的,倒也不觉得冷。这人一散,瞬间凉了下来,这会儿一阵夹着水汽的风吹了进来,白稚缩了缩脖子,顺手用砚台压住了要胡乱飞卷的纸张,随即站了起来。
他从身后拎起大氅,拢在身上,附身吹熄了蜡烛,在走到门口时又回头望了望,之后安心地出了门,走向了陈棋。
陈棋赶忙迎了出来,走得太急,被门槛绊了一跤,差点摔倒,被白稚扶住了手。
“前辈手真暖和。”白稚笑道。
陈棋在屋内又饮了不少温水,加上在屋里站会儿坐会儿没少动作,所以身上是蓄满了温度的。
不过白稚的手却是冰凉的,即使他处在有火盆的屋中,似乎也没多少暖意,冰得陈棋不由手瑟缩一下。
白稚松开手,双手搓了搓,“我一松懈下来就会这样,不过瞧病的时候我的手绝对不是如此。”白稚说完朝自己双手哈了口气,“前辈一直在等我吧,是有何疑难杂症吗?”
陈棋苦笑,“你真的不记得我啦?”
白稚停了手,抬眸瞅着陈棋,“可否提醒一二,晚辈不太记人。”
陈棋有些失望,他手心里都是汗,心里都是热,此时却有些抵不住这句话的冰冷,他蹙着眉,“很多年前……你曾救过我的……”
白稚不解,“不瞒前辈,被我救过的人太多,委实不能尽数记于心上。”
“那在你家后门救的有多少?”陈棋觉得自己有些难堪。
白稚张着嘴,似乎在努力回忆,“你……啊……有印象了……你……”
“阿稚!”
陈棋白稚一齐扭头望去,唐峰端着个冒着热气的茶杯大步迈了过来,杯内的水一滴未洒。
“浮崖,我同你讲,他是……”白稚看上去有些欢喜,眼睛笑得时候眼角会恰到好处的成一个弯度,搭在他侧脸上极好看。
唐峰一眼未看陈棋,将茶杯递给白稚,“太冷了,快些喝了。”
“多谢浮崖师兄!”说完白稚接杯一饮而尽。
“二位是师兄弟关系吗?”陈棋问。
“与你……”
“正是,”白稚打断唐峰,“浮崖是师父给的,师父也这么叫,我便也这么叫。”白稚说完奖茶杯递给唐峰,“对了,你今日来找我,定是有事吧,是旧疾又犯了吗?”
陈棋正视道,“不,这次来找白公子,为的是找蛇妖族长帮忙。”
陈棋见白稚皱着眉,接着道,“我早知公子是白家三公子,不瞒公子,不久前在揽叶山,因一武力高强之人捣毁揽叶山,山毁石崩……”陈棋顿了顿,“万骨现啊!”
唐峰捏紧茶杯,转了转杯口。
陈棋没发现,接着道,“那之中有人有妖,白家在妖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在下特意前来求个人情,不知可否让白大当家介入此事,帮助调查?”
白稚半天没说话,他的眉头一直未舒展,盯着陈棋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眯了起来,看不清情绪。
冬日的街道是安静的,外面已经听不到什么声音了。
“前辈赶路辛苦,不如我们去屋内坐下,再听你慢慢道来,如何?”月色打在白稚身后,陈棋觉得有些冷。
“让你进屋,可别弄脏了。”唐峰个头比较高大,离近时,强大的压迫感让陈棋很不舒服。但他平生最瞧不上这种把人看低的说话姿态,他后退一步,拍了拍袖子上不知何时落下的雪,颔首道,“唐公子每次看到在下都满是敌意,我就不进屋给唐公子心里添堵了,我此番来,便是求一个白家地界的位置,我可自行前往,不会让二位多费心。”
“前辈的心思我懂,不过,这白家地界也不是两句能说清的不是?白家地界大,里面全是林子,没个地图你进去也是死路一条啊。且先同我进屋,我与你画一张草图可好?”白稚仰头看了看唐峰,唐峰留下句“随你”便甩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