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镇上溜溜达达一整天,无生打听下来,果然都说那宅子闹鬼,不管谁住,没两天就得落荒而逃,久而久之就荒在那里。
“那可是个老宅子,不知住过多少代人,怕有好几百年了。”卖烧饼的老人叨叨着,笑着说完又吓她:“老屋子容易长脏东西,你姑娘家家的可别去那儿。”
无生点点头,拿着烧饼啃得欢畅。
第二天,皎洁的圆月挂在天空上,鳞生坐在走廊上看着天空发呆,无生在屋子里四处翻找游戏,不知道她是不是跟这宅子别有缘分,总能在奇怪的角落找到一些小玩意,虽然莲瓣没有下落,倒也自得其乐。
突然,她手上引石颤动一下,急忙奔出来报信,却看到鳞生站在屋外,目光冰冷,露出杀气,不觉吓了一跳。
“发生什么事了?”她急忙跑出去,却看到一个身穿素衣的男子站在院子里,正好奇的看着鳞生,无生出现时,他听到声音转过脸来,眼睛一亮,轻轻笑了。
明月下,两人四目相接,男子一脸温和,无生一脸惊慌,同时喊出来。
“羽生?”
“娘子?”
一瞬间,空气安静下来,鳞生脸色发青,一掌就要劈过去,那男子颇有些惊愕,眼看避无可避,一道黑影从他身后冲出来,发出尖锐的猫叫,竟硬生生挡下,哀鸣着掉到地上。
无生从刚才那声“娘子”当中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却发现是那天一闪而过的黑猫。
男子也被突然的袭击惊醒,他心疼的抱起黑猫,瞧了瞧它的爪子,抬起头冲鳞生说道:“你是何人,竟然欺负一只猫!”不等鳞生回答,他又急忙冲无生喊到:“娘子你快过来。”
第二声“娘子”一出口,鳞生右手已经聚气为剑冲了上去,那黑猫从男子怀里一跃而出,化作人形,却不想那一剑哪里是它挡得住的,还未碰到就已被剑气冲到地上,一口鲜血吐出来,鳞生被这一挡,脚步稍迟,那黑猫化作的女子又挡在男子面前,惊悚狠辣的咆哮:“不许过来!”
鳞生目露凶光:“把他魂魄里的东西交出来。”
女子惊讶的抬起头来,鳞生看到对方的眉眼居然有些像无生,不觉皱了皱眉。那女子看着鳞生,眼里也有些慌乱,转头看一眼无生,害怕的神色又多了许多,却还是怒吼道:“不行!他、他会死的……”
“他已经死了。”
女子看着鳞生的脸,不知想到什么,终于求饶:“他、他会魂飞魄散的……”
鳞生挑眉:“哦?那更好!”说罢就要出手,无生此时已经反应过来,抓住鳞生叫道:“住手!”她心里颤动:“……那是羽生啊,你别伤他。”
鳞生看着她,目光一瞬不瞬,呼吸数次终于说:“你看清楚,那不是。”
无生却流着眼泪不说话。
月光下,男子如堕梦中,他看见黑猫化作少女,陌生的男人要杀自己,还有娘子挡在自己面前,半晌,颤抖的喊道:“你不许伤我娘子!”
无生怕鳞生再动怒,急忙回头:“我不是你娘子,你认错人了!”
男子显然十分惊愕:“娘子你怎么了?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怎的不认识我了?”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无生有些茫然的看着男子,又看了看那个黑猫,黑猫红着眼睛瞪她一眼,也不说话。她只好又回过头来冲鳞生说道:“你不要冲动…”
鳞生寒着脸,四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好半天都没有动弹。
没多久,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竟是有雨要落。月亮被云遮住时,那男子突然支持不住似的,摇摇晃晃就要倒地,他担心的看着无生:“娘子……”
无生心里一痛,那少女刚要冲上去扶他,突然想到什么,瞪了无生一眼,站着没动。无生被她一瞪,不知怎的就看懂了她的意思,跟鳞生咬牙:“你不许动!”说完急忙冲上去,接住摇摇欲坠的男子,将他扶到长廊下坐着,
鳞生咬牙看着无生动作,将内心翻涌的怒火压了又压,那男子的身体逐渐透明起来,他担忧的抓着无生的手不愿松开,无生看着他轻轻安慰:“没事的,他不会伤害我,你睡一下,起来也能看到我的。”
那男子便张张嘴,还未说话便不见了。
无生看着自己悬空的手,只觉得空落落的无处安放。鳞生却已经闪身,抓住准备逃走的黑猫狠狠威胁:“解释清楚。”
黑猫吓得发抖,又生气起来,冲鳞生喊道:“什么解释!都怪她!”她转过头,冲无生喊道:“你为什么……长得跟她一样!?”
无生看着对方泫然欲泣的双眼,双手冰凉,她猜到了一些,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鳞生黑着脸将人往屋里一扔,站在门口不动,虽然不说话不动手,那黑猫却知道自己逃不掉,她看着鳞生的脸,眼眶红了红又忍下来,瞪着无生:“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保证不伤害他。”
无生点头,走到不远处坐下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他。”
黑猫盯着无生,雨落下来,她才不甘愿的开了口。
第32章 独占之心(三)
很久以前,通县还叫做梅县。
四岁的张家小公子去父亲好友家做客,恰逢对方喜得千金,母亲将婴儿抱过来放在他怀里,女娃却一见他就哭了。小公子吓得手足无措,母亲把婴儿抱开,那女娃一离开他怀抱却哭得更厉害,只好又抱过来,这一次,女娃终于破涕为笑,小公子依然手足无措,听见母亲与伯母笑着说“定了定了!”
后来,小公子变成张公子,长大的女孩披上嫁衣向他走来,他挑起盖头,心如擂鼓,轻轻唤一句她的乳名,看她红着脸瞪他,然后又笑了。
时光飞逝,幸福写在张家的每一个角落,直到很久以后,瘟疫突如其来,梅县的人一半都走了,张家少夫人连同女儿一起撒手人寰。张公子悲痛之下一病不起,撑过了瘟疫,却撑不过相思,半年也走了。
在那之后,梅县就改成了通县,很多年后,张家后人也搬走了。再后来,不断有别的人搬进来,没多久都说宅子不干净,说的人多了,宅子就空了。
“如果不是你们跑过来打扰,我们在这里住得很开心的!”黑猫瞪着无生,忘了自己现在是人的姿态,像猫那样挥着手,指甲都长了出来。
鳞生上前一步冷冷说道:“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黑猫缩了一下,更加不情愿的开了口。
原来张家小公子无意捡了只病猫,养在院子里,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小猫那时候还不懂事,后来,她看着小公子长大、成家、一病不起,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突然看到偶尔出现的老猫对她笑,老猫告诉她,张公子身体里有神物,只要那个东西在,张公子就不会死。
黑猫悄悄守在房间里,生怕那个神物会突然跑出去,但她只看到张公子日渐消瘦,慢慢的连话也说不出来。
没多久,又是一个月圆夜,张公子突然清醒,看着黑猫温和的笑:“以后,你去山里开心的生活吧。”
黑猫不说话,她还不会说话。
张公子摸了摸她,手就垂下去。她看到有什么亮亮的东西从他身体里浮出来,如烟一般向月亮飘去,紧张起来,死死盯着,突然,她看到一片莲瓣飘出来,轻盈如飞絮,眼看就要飞走,她心中着急,顾不得其他,扑上去死死咬住,看着那些亮光越走越远,张公子的身体慢慢冰冷,再也没有声息。
她将莲瓣吐出来放在张公子身上,但他还是不醒过来,过了许久,只有一小点青色的萤光绕着莲瓣颤动不止。
黑猫十分着急,她等啊等,等到有人过来,只好叼着莲瓣跑到后院,忍着水,将莲瓣吐到一株莲花苞里,用爪子牢牢捂着,深怕它飞走。很久以后,她看见青色的萤光也飞到莲花里,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放松下来,累得睡着了。
后来,张公子的丧事办完了,谁也不知道莲瓣的事情,黑猫将莲花推到水中央,每天都来看一看。
“那只老猫来笑我,说我等不到莲花开的时候,我与他打了一架,然后他说可以教我练功,我就答应了……”
黑猫化作的少女咬着嘴,眼里有水光又厉声威胁:“我警告你们,你们要是敢做什么,我、我就杀了你们!”
鳞生看她一眼,她小小的缩了一下,挣扎的说道:“那片莲瓣被我咬破了,就算……就算你们拿走也没有用处的。”
无生早已听得眼眶通红,她看着少女,想着所谓闹鬼的事情,只怕也是她故意的。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守在这里,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不禁柔声问她:“你们在这里多久了?”
少女垂下眼:“很久了,不过他醒过来,大概二十多年……”
她停住不再说下去,她不想告诉这个人,张公子醒来后就一直在找他娘子,自己看不过去才变成她的样子,只是似乎变得不是很像……她瞥一眼无生,心里不高兴,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无生沉默下来,她擦了擦眼睛,心里有些疑惑,却被悲伤的情绪淹没。她起身走到鳞生身边,鳞生看着她,眼里有不甘又有不舍。无生知道会让鳞生生气,还是忍不住说道:“鳞生,我好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