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乔德对视了一眼,像在暗中交换了什么秘密。
“什么意思?”郑郑换了一个姿势坐着,对他们的对视感到很疑惑。
芦幸皱起眉,咬住嘴唇:“按下警报器必须有理由。虽然我在火星上课时没怎么听,但是还记得一些东西。似乎是这样,具体的你得问乔德。”
所有人的视线转向了乔德,乔德不动声色地垂下眼,他在桌子上画了一个报警器的图案,那痕迹很快消失,那是乔德一贯陷入思考时的模式,他边思考着,边说道:“火星和我说过,我们只能在非常紧急,而且我们无法控制的状况下才能按下警报,比如仿造人反抗或者闹事。如果我们凭空按下警报器,火星马上能察觉出不对劲。”他比划了一下,做了一个被火星扣上手铐的动作。
张骆驼皱起眉头,他听出了行动的困难性。
芦幸苦笑着,吹了一个口哨,他看出局面的难堪:“好了,现在我看出来了,我们面临的不可能任务:首先我们要在火星眼皮子底下按下不可能的警报器,其次按下它后我们得让它不怀疑我们,我们好从它的追兵下逃跑。”
“还有第三个。”乔德接了他的话,他站在茶几面前,直视他们,“我们一旦破解其中一个程序的防范,另两个会自动收到警报,防范力度会加大。”
他环视四周,每个人都露出不一样的表情,他停了停,继续说:“而且火星的防范力度怎么加大我们是未知的。”
“也就是说,我们在破解一个问题后,另外两个问题会自动升级。”郑郑若有所思,她的思路缓缓流淌。
“如果说飞山墓园还好说,可以猜测,毕竟被保护的电力转载在电脑里,用电脑密码操纵,我觉得所谓的力度加大就是加大电脑防火墙的力度。但是Q雕像——”她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她沉思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答案。
“我不知道。”她叹口气妥协道。
“至少我们知道怎么按下警报器。”芦幸自嘲道,“打开、按下。这个没有难度,就是可能后果不太好,直接被杀而已。”
他们陷入了一种近乎于焦灼的沉默中,每个人都看到了问题的难度,它就像网络空间上的方块一般挡住了他们。
郑郑站起身来,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几罐啤酒,拿出来递给他们:“喝点吧,也许喝着就能想出点办法。”
张骆驼揭开瓶盖,猛地灌下一大口,辛辣的味道在他的口腔中蔓延,他将他手中的啤酒递给乔德,他刚刚生硬地拒绝了郑郑的投递。乔德喝了一口,从衣兜里拿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燃它,然后站起来,准备到窗边去。
芦幸愕然地看着他,吸了口凉气:“你居然会抽烟?”乔德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踹了他一脚,走向景色陷落的窗户旁。
芦幸因为乔德的一踹又吸了口凉气,他摇摇头,喝起自己啤酒罐里的啤酒,偶尔抿一口,或者又猛地一大口,他的漫不经心渐渐被醉意所取代,他走到郑郑身边,和她挨在一起,低低地说起话来。张骆驼喝下酒,能听到他的声音。
“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但也许我们可以从这里试试……”
他们仍在讨论那个话题。
张骆驼叹口气,他觉得他想不到更好的主意,于是从沙发上站起来。酒精和腿下的皮质材质让他发热,他想去窗边,和乔德一起吹吹风,他走过去,乔德正靠着窗户,看着窗外令人眼花缭乱的景色。
张骆驼望向窗外,那些全息影像、飞船引擎招牌、大棚的市场。它们虽然在同一片空域下,但看起来异常孤单,紫红色的霓虹和黯淡而巨大的蔬菜价格牌之间毫不相配,中间的那座高芯大厦加重隔阂。
张骆驼眨眨眼。完全隔开的区域。他想。相互独立,看似相关但有自我的运行规则,就像他们所面临的难题。
他将这些问题分解开来:警报器、飞山墓园的电脑、以及Q雕像。
“我们可不可以试着一一击破呢?”他轻声问乔德道,思考着,“如果必须按照顺序的话,我们就按照顺序,一个接一个的击破,将它们看成独立体。”当然,他知道,那会很难,毋庸置疑地很难,他知道这点,但是尝试总比坐以待毙好。
乔德回过头来,轻轻伸出手,将张骆驼垂在额前的头发拨到一边去,动作很轻柔。他没有说话,而是沉思了一会儿,张骆驼熟悉他的样子,他在思考时总是这样。
“有点行不通。”客厅里,一个声音响起来,芦幸正看着他们,他正听他们的话。
他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露出了一个鬼脸,不客气地说:“比如说,我们先不提警报器那事儿——我还在想主意,但你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弄电脑和那个所谓的Q雕像?”
郑郑轻轻地用胳膊责怪地捅了芦幸一下,接着朝张骆驼说:“骆驼,别理他。”
但其实张骆驼对芦幸略带讽刺的口气没什么感觉,他正考虑着其他的事,而这件事就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维,他没有注意别的多余的东西。
“……其他的我不太明白……”他皱起眉,喃喃地说,“但如果飞山墓园是电脑密码的话,也许我可以试着破解。”
郑郑听到了张骆驼的话,她捅芦幸的动作突兀地停止了,她试图用一种温柔的语气掩盖过她的疑惑,但那没能成功:“你破解吗?”
她看着张骆驼点了点头,有些为难地皱起眉,继续说:“骆驼,我知道你修理技术很不错,但是这毕竟事关整个城市,难度等级应该会很高——”
她朝张骆驼歉意地眨眨眼,张骆驼也朝她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没有生气或者不服。他知道郑郑说的是对的,他那点修理技术和整座城市比就像一个蚂蚁帝国,张骆驼的技术对付那些玩具顶用,但最顶峰也就是破解几个普通人的电脑,整个城市听起来太大了,他还没试过。但他想说的不是这个,他有另一个想法在缓缓成型,而他现在正想着如何把它说出来,而且得表现的不太突兀。
他拿起啤酒,靠着窗口,让冷风吹拂,用一种不太明显的语气引领道:“那病毒呢?假如单纯破解行不通,也许我们可以给电脑植入病毒。”
病毒听起来像个好方法,他知道。病毒粗暴地直接打断电脑的命脉,从中潜入。
乔德转过头来,他熄灭了香烟,接话道:“但假如如此,我们的病毒植入也是需要巨型的。”
当然,得非常大,足够大,张骆驼知道。一个病毒得足够杀死整个城市,它必须集合几乎所有的黑暗。
“除非得来一个病毒专家。”郑郑说,若有所思道。
张骆驼轻轻地吐了口气,他听到了那个关键词。他转过头去,假装不在意地轻声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认识一个病毒专家。”
郑郑猛地从思考中抬起头:“你认识一个病毒专家?——但你从来没告诉过我。”她的表情非常不可思议,这是属于无话不谈的朋友的特权。
张骆驼在郑郑困惑的注视里清了清嗓子,耸耸肩,他想把这个话题蒙混过去:“不算朋友,只是我们都帮过彼此几次。”他想转移话题,于是朝乔德侧过脸,小声说,“我们可以去找他,他是个不错的人。”
他期望乔德接茬,这件事就到此结束,至少他就不用再接受郑郑的质问。他朝乔德比了个“救急”的嘴型。
但乔德看起来比郑郑更若有所思,而他敏锐的观察力和张骆驼与他朝夕的相处让这观察力在瞬间就能够得到一个正确答案,他从那些景色之中收回了分心的眼光,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张骆驼。张骆驼试图躲开那目光,却没有躲过。三秒钟后,乔德已经下了结论。
“你刚才是故意引诱我们说出这个办法的。”他确认道。
张骆驼卡住了,接着他在郑郑好奇和不解的目光里无奈地叹口气,他以为他掩饰的足够好,毕竟连郑郑都没感觉出来。
“是的。”他坦承道。
郑郑瞪大了眼,她没想到真的是这样:“你真的瞒着我们认识了一个我们不知道的朋友?”
张骆驼无奈地耸耸肩,他艰难地开口道:“我也不想隐瞒的,但是他在法外地带,所以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们。”
“法外地带?”郑郑重复道,像是不懂这是什么词。
张骆驼无奈地叹口气,他知道没法假装没事发生了,坦诚交代道:“是很久以前了,当时毛毛生病了,必须换一个市场禁售的零件,我就去了暗网的黑市,他正好在网上贩售,因此我们就熟了起来,后来我经常在他那里买各种零件,甚至到线下去,我不敢告诉你们,因为这种事是违法的。”
他朝乔德恳求地看了一眼,但乔德似乎仍然有些别扭。他语气冷冰冰地说:“我从来没有你提起过。”
郑郑发现了语气的不对劲,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扫了乔德一眼,接着她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调侃的微妙笑容。
“听起来像个罗曼蒂克的故事,你和那个黑客是什么关系?”她清清嗓子,在一旁用夸张的语气添油加醋道,但她注意到乔德冷冰冰的一眼,马上屏住呼吸,假装无事发生,低下头继续喝她拿在手中的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