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妖白长了这么大个儿,大概是还没修成人形,不会说话,就只是瞪着他一个劲儿的往深处缩。
占嬴碰了个铁板,继续殷殷道:“你说你这是何苦,做蛇多好啊,吃了睡睡了吃,没事出去抓只兔子啃啃,日子惬意的不能再惬意,偏偏要走邪路,修什么人形。做人有什么好的?做人难啊,不能一步登天便要处处被人压一头,你看我,活的这么小心,最后还不是人家一句话就要被拉来替皇子送命?我欠了谁的?要我是你,干脆就找个深山老林把自己藏起来,绝不出来这险恶的人世自寻死路。听老弟一句话,现在还不晚,赶紧找个地儿,再找一条母的······公的也成,自在逍遥快活去吧,别再跟人他妈纠缠不清了,害人害已啊······”
“你当真这么想?”
“是啊,真真的!”
“所以······我这都是为了你啊。”
占嬴脱口就要说放屁,可下一瞬就僵了。
“不是!你会说话?”
而且,这声音怎么还有点耳熟?
占嬴猛地仰头望去,先前一直没留意,洞里暗幽幽的只看见巨蛇硕大的身形花花绿绿的,此时再看,那双猩红的蛇眼旁边,从左眼眼下一直到蛇颈处分明有两道狰狞的疤!
何止是声音熟悉,那两道疤更是触目惊心的熟悉!
“妖孽!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就在这时,陆雪臣赶到了,玄光一震便脱手飞出,笔直凌厉的刺向那张或有些熟悉的蛇脸。
巨蛇脑袋迅敏一偏,躲过了迎面而来的长剑,可那剑就像是自己长了眼睛,一剑不中继而凌空旋转从后方再次射来。陆雪臣一手结印驭剑,一手劈向蛇尾欲拉出占嬴。
可占嬴就跟傻了似得,只张着嘴呆呆的望着不停闪躲的巨蛇,几次与那只手擦肩而过,不知伸手去接。
陆雪臣见他出神,一时又无法分.shen,只得暂时放弃去拉占嬴,全力冲向巨蛇,接住飞回的玄光更加迅猛的挥舞起来。
毕竟是拖着一个人不便,即使不怎么聪明的蛇妖也发现了这个弊端,在玄光即将刺中自己的腹部时,当机立断将占嬴甩了出去,然后幻化出人形,祭出一条倒刺长鞭与陆雪臣对打起来。。
洞顶悬柱上倒挂着一根拧成麻花似得绳子,细看却是几条蛇缠在一起,正将占嬴从半空拦腰吊住,不至于被摔成肉饼。
蛇小弟们上行下效的好,竟然没有一个张口对着老大的猎物咬下去,就跟荡秋千似得吊着占嬴在半空晃来晃去。头下脚上晃得占嬴两眼发花,下意识朝着不远处的陆雪臣胡乱张手。
那么大一个活人在头顶上扑腾,陆雪臣怎么会看不见,可每次想要冲过去把人接下来,却被幻化成人的蛇妖紧紧缠住,长鞭舞动如另一条更加灵活的蛇,不断躲避着玄光勾缠他的手臂和腰身,招招狠辣,直击要害。
直到此时,陆雪臣才看清楚蛇妖的真正面目,一袭红衣如火,长发及地,面若白雪,柔美妖冶的五官甚是符合一切以色媚人的妖孽特征,只是那张令人失神的脸上有两道狰狞可怖的伤口,血肉外翻,黑红中见骨。
“······颜清!”
可惜占嬴此时大头朝下,脑袋充血严重,一张漂亮的脸蛋憋得通红,惊呼声还没出口就被一口唾沫给呛了回去。他现在更担心那些滑不溜秋的蛇一个不牢靠把自己摔下来,摔个脑浆迸裂,可就相当好看了。
陆雪臣亦是一脸诧然,“你被业火伤过?”挡下直击面门的长鞭,振臂,玄光再进一丈。
“被业火所伤,轻则修为尽失,重则魂飞魄散,你竟然还能保持人形!”
颜清冷笑一声,长鞭甩的更带劲了。但明显受了伤有些力不从心,且战且退,洒了一地的血。
八年前,他被山中的虎精追杀,逃到了京郊的一处小村庄里。都道人性本善,当他拖着一身重伤敲开一户人家的门,那家的男主人见他浑身是血柔柔弱弱的,立即热心的将他请进门内,并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饭招待他,替他上药治伤。
那时的他看起来不过是个十岁大的孩子,因容貌漂亮,性子又聪明乖巧,很得那家人的喜欢,听到他家中并无在世的父母,那家人便起了怜悯之心,收留了他,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他是真的高兴,也庆幸自己坚持修炼百年方修成人形,遇到好心人,自己也能够像人一样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活着。
可有一日,家里突然来了十几个身形彪悍的男人,进了门就将他围住,用锁链捆住手脚便往外拖。被虎精所伤之处已经差不多痊愈,可当他想要反抗时,却发现浑身无力。
后来他才知道,是那家人将他当做娈童卖给了当地的一名富商,换得了十两银子,因怕他反抗逃跑,还专门花了十文钱,买了整整一包的迷.药全部放入了汤中。
真是可笑,百年方修为人的他,竟然只值十两银子!被富商像对待畜生一样扒光了身子,用绳索吊起,用沾了盐水的鞭子抽打,亵玩。
直到富商尽了兴,也累的倒头呼呼大睡,他方能勉强的动弹手脚,挣脱了绳索,第一件事就是将脑满肠肥的富商剖膛开腹,惊动了府中的护卫,一路追赶,他就杀了所有的人,跑回了小村庄。
然后他将抱着十两银子酣睡的夫妻从床上拎起来,看着他们望着浑身赤.luo染血的自己惊恐逃蹿,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一直跟到那一堆被自己撕咬的不成人形的尸山那里,一点一点将吓得尿了裤子的夫妻扯断手脚,掏出心肺。最后自己力竭昏倒在了尸堆里。
再睁开眼时,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干净柔软的大床上,一个眼睛清澈明亮的孩子正坐在床边,用手指沾着透明的药膏轻柔小心的帮他的伤口上药。
他发现那个孩子身上竟然有一股异于常人的干净气息,随着孩子上药的动作那气息会源源不断的从指尖渗入自己的体内,温润修补着自己衰弱的灵气。
孩子似乎天赋异禀,却因灵智还未完全开启,加之他当时身受重创法力虚弱,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只操着一口清脆的嗓音,将一碗血递到他唇边,说道,“他们说我的血可以治百伤,可能有点难喝,你且忍着点,喝了就不会痛了。”
然后又问他是否有可去之处,若是没有可以暂时留下来,他可以照顾他。
经历了人心险恶之后,一碗血并不足以令他再相信人性本善,最初的打算是先借孩子的灵血将伤养好,然后再杀了孩子离开。可渐渐的,他发现那个孩子不同,说要照顾他便是真的用心照顾他,每日延续在自己身上的维护之气便是证明。而且他发现除了饮用孩子的血可以疗伤,和孩子在一起,自己的修为也在飞速提升,一年可比自己辛苦修炼几十年。
于是,他留下了,一留就是八年。
就在第三年上,他遇到了一个人,教给了他一个掩盖妖邪气息的法子,可以不被灵智开启的孩子发觉。
可是,有一年孩子生病了,一病就是半月不醒,他到处寻找名医却都说没有办法医治。后来他又遇到了当年教他掩饰真身的那个人,从那人口中得知孩子生来就有残缺,最多活不过二十岁。
他不信。于是与那人做了交易,只为让孩子能够健健康康的活下去,像之前一样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可偏偏将要成功之际,半路杀出个昆仑道士,害他不得不抽身躲藏,最后还被迫在那个孩子面前暴露了丑恶的行迹和真身。
道士该死!
第16章 第 16 章
夹杂着怨恨和不甘,鞭子厉甩出去,直击道士天灵盖。
道士却突然飞身急退,露出了身后被蛇绳吊着的大蛾子一般的占嬴。眼瞅着那凶狠的鞭梢儿来不及收回,将蛇绳割断,占嬴嗷嗷大叫着掉了下来,道士趁机跃起将占嬴接住,飞快的退到一旁。
对上占嬴痛心质问的目光,颜清忽然僵硬了身子,鞭子沉沉的垂到了地上。
“为什么?”占嬴双脚踏踏实实的踩到地上,靠着陆雪臣大口喘气,往常没心没肺的笑脸也不知是因倒吊的时间太长,还是过于惊骇恼怒,红的几乎滴出血来。
看着那两道似乎有长合之势的伤疤,他问,“是因为业火的伤吗?因为要修复业火留下的伤才去吸食人的精魂吗?”
“我······”
“原来······都是我的错······若非为了我,你也不会冒险被业火所伤,也就不需要吸食人的精魂······”占嬴突然垂下眼,失神的喃喃道:“都是因为我······可是颜清,不管你是什么,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你,我也已经找到了为你治伤的法子,只需要再等一等,我说过,只需要再等一等······你却为什么要······”
是啊,他连护城河里不相干的小妖都愿意伸手帮一把,又怎么会因为陪伴自己八年的人其实是一条蛇就心生嫌弃,落井下石呢?
“不是的,阿嬴!”颜清急急上前一步,眼前却忽然闪过一道金光,陆雪臣骤然扬剑,笔直的刺向他的心口。
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冷冽逼近的罡气笼罩的他无法动弹,利剑下一瞬便将穿过胸前,打散他一身修为,原形毕露,魂飞魄散。一只手却突然出现在眼前,死死的握住了锋利的剑身。
“阿嬴!”
颜清大惊失色,看着那只手瞬间鲜血横流,因吃力的抓握而不住颤抖,却不肯松开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