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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神他被我养死了 (观颐)


殷希声站起来:“路途奔波,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利攸行摇头:“我拿了东西就走。”
“出人头地了,就能在我面前放肆了?”殷希声冷淡道,“你做的什么主?这里是殷家,我才是家主,你要的东西,我不给又怎样?”
利攸行揉着眉心,他的疲态已经显而易见,确实不适合再费心神,任谁都能看出,他此刻最需要的就是睡眠。
“德音。”殷希声吩咐,“带利大人去休息。”
德音奉命引路,利攸行也不知不眠不休了多久,站起身的时候甚至踉跄了一下,德音上前要扶,利攸行挡开了他,自己一步一步缓慢地往前走。我看着利攸行的背影,竟然觉出了一股日薄西山的凄凉味道。
“我在澶州结识第一人,就是元贞。”殷希声突然开口,他的声音低低的,语速也很慢,一边说,一边努力从回忆里剥离出故事的线头。
“澶州排外,绿蚁醅刚开的时候几乎要支撑不住,而殷家男子一旦出户,就不能再寻求家中帮助,贫富生死,全在自己。”
“元贞那时也只是个普通捕快,手头紧巴巴的,也没什么权利。但他喝了一口,就大笑起来,说‘这口酒,我保了’。”
“但他只是个小捕快,能做什么?不过隔天,我就听说他被老捕头罚了二十棍,因为当值时候贪了杯。”
“然而绿蚁醅又确实站住了脚,最后一家找绿蚁醅麻烦的店消停的那天,利攸行又一次上门,还是喝一口红泥,把腰间的佩刀摘下来,重重拍在桌上,大笑一声:‘这口酒,我保了’!”
殷希声说到这里,也露出一个笑容,少年的风发意气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仿佛漫长光阴的距离,也不过是回忆里的一声大笑,和一口红泥。
但他又很快收敛起笑容,叙述的内容也急转直下:“千不该万不该,就是裴珏衣不该出现。元贞仿佛昏了头一样,竟然连裴珏衣杀人的罪过也敢包庇,甚至险些为了他断绝和刑风的师徒关系。”
殷希声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生硬的冷冽笑容:“他把裴珏衣带到绿蚁醅的那天,我就知道,他完了。”
我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好转移话题问道:“元贞要的东西是什么?”
“一坛红泥。”殷希声说,“一坛裴珏衣费尽心思,也没有拿到的红泥。”
殷希声叹道:“痴儿啊。”
翌日晨起时,叶鸣蝉又出现在了我的床边,我侧身躺在床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在被子外:“做什么?”
“昨天看到一朵很漂亮的花,想让你也看一看。”叶鸣蝉说着。我才注意到他手里原来拿着一朵小小的花,真的是非常小,指甲盖大小的黄色的一朵,被摘下来经过了一个夜晚,已经有一点打焉儿了,但还是能想象出看出它在枝头迎着阳光的时候,会有多么漂亮的颜色。
“可惜看到它的第一眼,不是和你在一起。”叶鸣蝉把花轻轻地放在我的枕边,“早上好。”
我有些困扰。我不是没有过追求者,陈情示爱的手段我也不是没见过几个,事实上,我甚至看得有些腻了,弹琴的,咏歌的,传书的,托话的,都不算新奇。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堂堂正正的站在我面前,直截了当地说一句似是而非的情话的,更磨人是,叶鸣蝉还不忘加上一句不变的“早上好”,好像他一大清早偷偷摸摸躲过护院侍女潜进我的房间,真的只为来和我道一句早安一样。
这样抱着你知我知的心思打太极,并不算好玩,何况叶鸣蝉是越别枝,是明粢,是我永远不可能考虑的对象。
“它很好看。”我委婉开口,“但花还是长在枝头比较好,你不该摘下它。”
叶鸣蝉点一点头:“下一次,我会带你去看它,而非带它来看你。”
“美好的东西不一定都是需要人欣赏的,我不看花,花也一样好看。”
“不。”叶鸣蝉固执道,“我希望你看。”
我感觉很头大,这种打哑谜式的对话不仅切入不到正题,也没有尽头。但叶鸣蝉又不曾明说出他的心思,我若贸贸然开口上赶着拒绝他,显得又奇怪,又伤人。
叶鸣蝉还要去赴点卯,并不能停留很久。待他走后,我仰望着床顶,叹了口气。小小的黄花躺在枕上,孤零零的有些可怜。我看了它一会儿,睡意再次上涌,我打了个哈欠,把那朵可怜的小花拢到手里,闭上了眼睛。
我真正起身时,已经日上三竿了,利攸行也早已离去。
我问殷希声:“你把红泥给他了吗?”
殷希声是确实不喜欢裴珏衣:“我还不至于和死人计较。”
我总觉得他这句“死人”还另有所指,不自觉又想起昨日见到的狼狈的利攸行来。
不知临近什么节日,深州各街头都搭起了大大小小的戏棚,昨日连殷府之外也新起了一台戏。班主也不知得了什么吩咐,竟然在这大中午的时候开演,骄阳当空,可想而知戏服沉重,妆容繁复的伶人有多艰辛。
正当我们说话的当口,花旦刻意拖长的凄凉声调幽幽地飘进殷府,她唱:“去也——”
“去也——”
第86章 凝风停云
观颐
各地游走的戏班其实收入微薄,只靠一点官府给的银钱难以为继,所以向各地大户讨赏几乎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殷府照例也被叩了门,德音是殷府大管家,支钱无论数目大小都必要过他的手,底下人禀告上来后,德音就去了账房。
我去门口看了一眼,上门的是个很秀气的女孩子,素色衣裙,乌发轻挽,大约是因为讨赏一事毕竟上不得台面,她脸上很有几分窘迫与拘谨。
德音要提钱记账,再遣人送来,少不得有得一等,女孩才站了这么一会儿,俨然就一副羞窘得要哭不哭的模样。我仔细看她,越发觉得她面熟。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啊、啊?”女孩被我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回爷的话,奴名小停云。”
我拧着眉使劲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你认不认识小凝风?”
女孩惊喜道:“认识,认识,是奴的胞姐,公子认识姐姐?姐姐可有消息了?”
我摇头:“没有。”小停云的神色就显而易见地失落了下去,殷府的赏钱恰也在这时送了过来,小停云领了赏,红着脸声如蚊呐地道谢。
我想了想,问:“你们班要在深州停几天?”
小停云原本要走,闻言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自觉失礼,又很惶恐地把头低下去,道:“班主说要多留几天,大约半月吧。”
我点点头:“你先去吧,我明日去找你。”
小停云满脸疑惑——她真是个极单纯的孩子,一切神色都写在脸上,但她没有问,恭恭敬敬地道了别离开了。
小凝风是踏花楼的歌女,一支小曲也曾得裴珏衣褒扬,怎么她的胞妹竟流落街头戏班?何况听方才小停云的嗓音,也是谷莺软语,颇为动人。
戏台就搭在殷府外的街口,戏班也将就只在台下搭了一个棚子,一班几十个人挤挤挨挨地睡在一起,并不避什么男女。即便在游走街头的戏班里,这个班子的条件也算差的了。
我随意拦了个人,告诉她我找小停云,那个妆上了一半,也可能是刚卸了一半的女旦就扭头朝里喊:“小停云,哪儿去了?出来,贵人上门了!”
我站在那里,就感觉许多人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戏班里多是大大小小的女孩子,正上着妆的,正挽着发的,都转头来看我。
小停云迟迟不来,我站在原处越发别扭,被人看得浑身难受。正当我不自在时,斜刺里横出一条手臂来,捞着我的腰往旁边一带,撞上一副高大身躯。
“收收心,收收眼睛。”叶鸣蝉的声音,“爷的宝物,可不能由着你们看个不停。”
我还没有说话,小停云就急匆匆地来了,说话时候还有些喘,断断续续地吸着气:“爷…爷久等了。”说完,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情况略有不对。
我从叶鸣蝉怀里钻出来,看看天色,推了他一把:“几时了,不去赴点卯?”
“卯时早过了。”叶鸣蝉说着,还不忘讽我一句,“那时你还睡得正香。”
我皱皱鼻子,不接他的话:“点过了卯不上工,在这里做什么?”
“购置用物。”
我挥挥手:“那你快去,快去。”
小停云在旁边一脸莫名,走也不是,留也不妥。叶鸣蝉被我往外推着,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小停云一眼,才迈步离开了。
送走了搅局的,我才能安稳和小停云说几句话,正要开口时,发现叶鸣蝉一走,方才移开视线的人又开始看我,我只好带着小停云离开戏班,随意找了间茶楼坐下。
小停云不大明白情况,小声问我:“爷要做什么?”
我首先问了她最令我不解的问题:“你为什么不随小凝风留驻踏花楼?何苦在这种江湖班子里讨生活。”
小停云眉头微蹙,犹豫半晌,才颇有些为难道:“不瞒您说,奴本是易州三大班之一金乌啼的伶人,只是天有不测,奴一日突然失声,此后再也无法开嗓了。”
“突然失声?”
“奴晨起时就说不出话来,本以为是昨日伤了嗓子,班主好心让奴休养了三日,谁知三日之后开口无碍,开嗓却不可能了。”
对于靠嗓子吃饭的伶人来说,这确实是毁灭性的打击。或许是当时的惶恐迷茫仍在小停云的心中萦绕不去,无从疏解,此刻一开口,即便面对的是我这样的一个陌生人,小停云也忍不住继续说了下去:“奴看遍大夫,始终找不到病因。金乌啼不留闲人,奴打算到澶州投靠胞姐,便先去了一封信,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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