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树枝惊醒了少年,更不是他的动静打扰了少年的清静。
而是在恰好的一刻,他遇上了恰好的他。
少年面前的白纱在风里轻轻飘动,他绝对精致的容颜柔和甘甜,铃铛也随之轻响,没有过多的复杂繁亢,只是一个瞬间,一个目光里少年将桃花般的眼眸笑成了半边圆月,他湛蓝色双眸如同被微风拂过的湖面,雪白色的密集睫毛像冬雪覆盖的屋檐,而他将深意全藏在冰雪冻结下的泉水里,等待被消融成暖和的春天。
“小渡,好久不见。”
“你在……唤我?”
鹤清这一刻有些搞不清自己的名字……鹤清?小渡?
“是,渡玉,我在唤你。”
渡玉,渡玉……
鹤清突然念叨起这个名字来。
他一下子被自己拉回暴怒的云墨色中,雨声噼里、声势浩大、磅礴而来,而他只是一粒浮尘,在风雨里漂转不定……他还记得,他生于“天乾”,一个试验“人”如何变成“神”的地方。
龙孚之年,“天乾”已能很好地将“人”的潜力全然发挥,他们称这种力量为“魄”,意在“人之魄力”,与此同时,也暗示人们自身“七魄合一”,透过经脉,成为一把把具有实体的利器。
只是到龙虺之年也无法解释,为何使用“魄”的人多多少少会兽化,甚至在力量全部动用或失控时成为一个异化的兽。有趣的是,不同的人,运用“魄”后就对应一种动物,并且他们自身性格、行为方式也与对应动物习性隐隐相似。
鹤清是丹顶鹤,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如诗词里的鹤般清高不染俗尘,他只是沉默、不惹麻烦……
就连生命里唯一一次反驳,都带的自己落入尘中。
事情起于集议上的纷争,“天乾”众试者提出利用人们运行“魄”后缠绕周身的“瘴”。一来可以减少人们的负担,防止“瘴”逐渐变多后将人反噬殆尽;二来“瘴”拥有与“魄”同等的力量,若他们可以善用,那么每个人的实力可提升至双倍。
鹤清思索一刻后,便出声阻止。
他作为鹤栖山观主,也是“天乾”试者外加第一位试品,他以往不做拒绝,因为近些年来“天乾”在原观主走后也只是做些抽血、融合的实验,仅仅是拿自愿试品放置隔离区加以重造、监管,危险系数不大。但具有污染特质的“瘴”若是失控,并召来更多的“瘴”粘合在一起,以他们现在的技术绝对无法镇压。
他不同意。
整个议政厅突然安静,其余二十三位试者一致将目光转移,汇集到他身上。鹤清站在长桌的一端,一人对去两排彰显得密密麻麻的试者,他们面色奇怪,脸颊消瘦肤色暗黄,眼底带着厚重鸦青,二十二双瞪成鱼目的血丝眼睛张着豆大的瞳孔直勾勾朝自己望着。年轻的鹤清不寒而栗,让他冷汗直流的更是对面的大长老。原观主,也是自己的制造者托来照顾自己的人,听说是原观主谢春愁的同窗。
大长老不知为何看起来十分令人怖惧,兴许是他老了、原本瘦削的身材更是显得肉全部凹下去、只剩着一层干黄的蜡皮包裹空捞捞的骨架和脏器。这让鹤清想起被“瘴”吞食到后期的病患,大长老缠着“天乾”的银纹白锦袍,就像浑身包起白布、兽化到不成样子、布下全是黑气和燎泡,、喉管里不停传来“嗬嗬”的压抑声响的“瘴染者”。他兴许是故意将下巴往脖子内收了收,好让更多的阴影打到他的面上。鹤清头一次这么烦议政厅内唯一一处的白灯,灯光还故作不稳,闪烁不定,让大长老深凹下去的眼睛变得像是无底的深渊。
鹤清觉得哪里不对。
平常“天乾”的二十三位试者们,有的刻板、有的迂腐、有的故弄玄虚,但他们绝对是精于学术,不断研究并十分热诚的老学者,都曾用心教导过自己。
……今天的气氛着实诡异。
“……有什么问题吗?”
鹤清小声地问,他想……大概是自己的想法太稚嫩了吧。
“小观主,您可知道下个月来的新试者?”
“……我知道啊,原本是‘地坤’的人,但他能力优异,所以我就任用了。”
鹤清鼓起气来,转移注意力,简简单单解释自己试用对手试验地人才的原因。八惧伏,十七岁,与自己一样是年少便在试者行业中能力第一的人,他没有见过他,但鹤清与八惧伏共同在芦树学院获得第一时,鹤清就注意到了这个人,只是后来他去了谢春愁留下的“天乾”,而八惧伏在“地坤”。对方突然要求转来这里时,鹤清最初还有几分讶异,随即思索几番他的实力后便也欣然答应。
议政厅依然安静,最后集议像是不欢而散。
鹤清思虑多次还是反对,他觉得今天气氛虽是不对,但一向关爱他的长老们多多少少会听取自己的意见,毕竟,利用“瘴”之一事绝对不小,他们也应比自己更明白这样带来的后果,虽然利益很大,但“天乾”的宗旨是“为人”而不是“害人”,或许,他们只是一时之间太兴奋了。鹤清想着什么该做不该做,脑海里翻腾过谢春愁给他留下的嘱咐,一咬牙,将大长老私下递来的“瘴”批文不予通过。之后试者们也对这事的反应也渐渐淡若,没有再提,鹤清以为就这样结束了,直到半个月后一场大雨。
当时他发丝成缕,散乱的头发在暴雨下湿得一塌糊涂,视线也被遮挡几分,可他无暇顾及眼前的碎发,被失控的兽类攻击一路,生命早已危在旦夕。
他不是战用型,在“天乾”制造新的试品已是他的最高才能。
从一路上消失的警者,到攻击他的兽类身上散发的熟悉黑色雾状体,他就算再愚笨也知晓事情一二,心头大喊不妙,但是为时已晚,他眼看着野兽的獠牙向自己撕咬而来。痛是必然的,而鹤清在意的是,在狂兽朝自己张嘴时喉间暴露的一瞬光亮。他亲眼所见那点白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本就是婴儿拳头大的一块硬生生在自己眼前被黑雾吞掉了一圈。
他看着那团白光心里本能地生出怪异感,直觉告诉他那是转折点所在,一瞬间想到再不快点整个白光就会消失,于是他索性趁着自己的防护软甲还没有破,快速打直自己正被咬住的一只手,向野兽喉间奋力掏去,竟连野兽都被惊愕愣了一瞬,白光被握住,触感像刚杀下的动物心脏,有热度而且跳动着。但是下一刻他一施力,就听见一声巨响,被黑雾缠绕的野兽破碎成一堆纷飞的黑色条状物,而鹤清的耳朵痛得嗡嗡作响。
他的手没有断,但他也没能“活”下来。
白光突然地炸裂很是惊奇,但原本它的出现和试验兽的暴走、“瘴”的附染就已经是一天中最惊奇的一笔。只不过爆破的白光为这场滑稽难堪的闹剧划下了不完整的休止符。
“渡玉,渡玉。”
又是两声呼喊。
他走不出那爆炸的一瞬,但在茫然和往返里,有人主动牵起他的手,带着几分微凉的柔软。
“……小渡,你怎么了?”
鹤清这才从层层触目惊心里唤回自己的神智,他感觉手心中很是柔软,就朝下一看,在黑色边框渐褪的视野里发现少年幼白笋根般还透着些许红润的手指,少年见他醒来,浅笑后眨眼将手从鹤清掌心里滑出,圆润整齐的指甲顺着掌纹摩挲而过,留下短浅的痒。鹤清觉得自己身上重的出奇,转眼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攀附了许多未知的小型灵物。
有些像翠鸟、毛球、气泡、果实、有些像长出蜻蜓翅膀的小型黑脸绵羊、还有的像被缩小到鼠类大小的猫瞳花角鹿。
“他们并无恶意,只是感受到你魂体中残存的负面情感,前来将它们分食。”
少年好意出声提醒。
鹤清确实感受到自己胸膛中的积压感有所减轻,对“天乾”产生的怖意也渐渐消退,但他感受到肩头逐渐增长的重意,颤抖着双肩和腿部说。
“可不可以……帮我把这些赶掉?”
少年在铃铛一晃后轻笑一声,但他并没有嘲讽,只是感觉有些怀念,他伸出食指向空中一点,鹤清看见蓝色的波流在空气中飘过,灵物便放弃了自己,成群追逐那一缕缕蓝色的未知烟气,鹤清可以感觉出其中极高极纯的“水之魄”。
他本想询问少年一番事情,但他心里的第一重点是鹤栖山的“瘴”事件。
“请问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回去?”
他急得差点跳起来,就差随地乱走。
“前面的‘芦漾丘’可以通往人间界。”
“那我先走了!”
鹤清转头便是想走,却被白发少年一把拉住。
“慢着,我同你一起去吧。我的好朋友,我已经许久没有再见这个人间了。”
“……你……认识我吗?”
“嗯!当然认识。”
少年一笑,但鹤清脑中回忆不出这个人,他眼睛一眨、喉头一滚,他仅仅在梦里看见似曾相识的笑容,但他总不能以“我好像在梦里见过你”这种话的回应少年,这是多么拙劣的搭讪方式。
“你很着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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